那年六月，是我高中毕业30周年的日子。当时，我尚年轻且精力充沛。作为班长，我和其它班干部一起，精心策划并组织了以“三十年后再相会”为主题的高中班级聚会。

之前，我不断的在想，分布在祖国四面八方的同学们，毕业三十年后的首次大聚会，老师和学生，男同学与女同学，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都应该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不容置疑！

然而，及至真正相见，那出人意料的平静，却让我感慨万千。不过，事后想想，倒觉着毫不足奇。

太熟悉的人事总像能天长地久，一切不必着急。聚会中，无关紧要的谈话聊天，成了最最顺风顺水的应酬。互相询问过往经历，三十年的人生变迁，基本上都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是删除了事情发生时，那冗长琐碎的自然主义描写，过滤掉了当事人的喜怒哀乐，做了故事梗概式的把关。因此，让彼此都生出些许惊奇和感慨。

同学再相见，我等皆已胸怀三十年的阅历。曾经令众男生心旌飘摇的班花，再次重新品味时，忽觉黯然失色，没有了神秘感和怦然心动的感觉；而当年相貌平平、不事修饰打扮的女生，突然间粉墨登场，反而让人耳目一新，吸引了众多男生的眼球。

常言道：早开的花早谢，迟开的花迟谢。看着在场女生的容颜，我感到真的是花无百日红，无论是早开晚开，早晚都要谢！你看，大部分人眼角的鱼尾纹，已经传递着深秋的信息了。当然，部分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同学，倒是不显老，仿佛人生还有无限的前程可奔。期间，我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愣是看不出他们就是当年那些满面菜色的干瘪男生。

这次聚会，一直都是我从头到尾地在组织和主持。所以，我特别留意并仔细观察了男女同学相处时的肢体语言和脸谱变幻，从中得出结论：勾肩搭背、很显亲热的男女生，可以确定在校时绝无花边绯闻。而当年的有情人，在见面后较客气的背后，仍不免有一星半点的尴尬。那是因为经过爱恨情仇，如今，他们已经很难再有心平气和的缘分了。

应该说，社会是个庞然大物，人能够在这个社会当中生存下去，确实是非常不容易的。少年时，我们豪情万丈、壮志凌云，对身边的机缘不懂得把握和珍惜，有时会奢侈到不屑一顾。现在回头想想，漫漫的人生旅途，全是无可无不可的人物与日月，真让人怀想青春中隐含的种种可能。当然，也只是含糊的闪念，就像一只苍蝇，挥挥手就赶走了。

如今聚会，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即不管是战友还是同学相聚，大抵都是非“闹”不成欢。宴席中，我注意到真有人自动充任此角了，他们也许就是那些自以为失意的人吧。只见他们借酒佯狂，却全然不是悲凉失落的暗示，半真半假，一味是夸张的快乐，还拼命去感染别人，恐怕人看透，又恐怕人看不透似的，让人真假难辨。反观事业有成的同学，他们志得意满，底气十足。聚会中，始终保持着微笑，甚至不惜做小伏低，让人于其中品出了他们宽宏大量的满足。

当然，那些上学时就有积年宿怨的同学，也在暗中擦出些许火花并寻隙发作。唉，三十年了，不得不说，怨依然是怨，比爱顽强了许多。其实，说出来都是芝麻粒大小的事，可又分明是如鲠在喉。所幸的是这种情绪，总处在时时掂掇、举棋不定中，即使冲上高潮也尚能预备二种可能，即随时可以急转直下或急转直上，以此去印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和“相逢一笑泯恩仇”等语言典故。

如火如荼的校园爱情风轻云散，功利目的的婚姻尚稳若磐石，暂时看不出强颜欢笑的迹象，故令人欣慰又怅然，似乎不美妙的预见落了空。原来，婚恋正如博彩撞运一般，没有什么百战不殆的原则可供操作，必须是经历过了才能方得明白。

不过，聚会也有遗憾，有少部分同学未到。除了特立独行的人，我感到同学关系，如今真的是有了向左向右的古怪延伸。也许，拒绝相见才是最好的技能性规避！唉，谁说小城无故事呢？

分别在即，经过热闹的座谈和宴会深入交流，同学们酝酿的千言万语基本上表达完毕。

?时空已将可以共享的悲欢分隔成千头万绪，短暂的陌生过后，众人嬉笑怒骂的言辞已磨练到生动飞扬。但我感觉，有些同学美好意绪的表达，仍处在原地踏步阶段，怎么也去不掉陈年酸气。社会是个大染缸，想通了，省省也罢。只是心里还固执地将彼此当作知己，岂知心与心之间，早已自动生成了一堵厚厚的玻璃墙。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