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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应约而去。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窗外的风景在迅疾地切换。车内,CD,一曲《我与草原有个约定》正高亢悠扬。这一切都好似预先准备的。
从小蜗居在中原山区里的我,一直对草原怀着一种极致的渴望,心中珍藏着一幅被涂改了无数次却依然清晰的草原放牧图:蓝蓝的天空,碧碧的草原,清清的河流,洁白的羊群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起伏涌动。一位清秀的姑娘正扬鞭催马,悠扬的歌声响起,欢快的马蹄跳跃,这不会是当年王洛宾心中那位遥远的美丽的姑娘吧?我痴痴地想着,直至思绪渐行渐远于那模糊的印象……
车子下了高速路,驶入宝鸡,出了市区。闪过一个个村庄,飞过一片片田地。不远千里的路程,只为了兑现一个美丽的诺言,我们不敢稍有怠慢。凌晨四点多出发,七八个小时之后,我们还痴痴地奔走在这赴约的路上。只是,心情少了几许刚来时的迫切。太阳的炙烤与旅途的疲劳一齐涌来,车子依然耐着性子在公路上颠簸着。
“距离关山草原还有55公里!”车上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这无疑是让我们最为兴奋的消息,每个人都振作了起来,翘首以待,仿佛眼前就能看见草原那依稀的身影。
关山草原位于陕西省陇县西南部,距离西安市300公里,游览面积34平方公里,是我国西北内陆地区唯一的以高山草甸为主体的旅游风景区。它地处关山山脉南端,地势南高北低,山地海拔多在2200米左右,主峰海拔2466米。关山地区自古以来就是关中平原的西北门户和屏障,古道横穿,关隘重重,兵家必争,政客巡幸,商贾往来。秦人先祖在此牧马蕃息,汉唐骏马在此雄起诞生。秦皇汉武唐宗西巡,商贾邮驿进出往来。
隐约间,阵阵湿润温凉的风迎面扑来。车子渐渐驶入关山地带,在谷底的公路上慢慢向前蠕动,公路依着山势,渐深渐高。这里山势迤逦,石多土少,山上的树木大多深深扎根于岩石上那稀薄的土层中。出乎我意料的是,树木的颜色并不是唯一单调的绿色,有的呈橙黄色,或者红色,或者淡白,杂乱而无章,可能是树木的种类比较多吧。这样总给人一种季节的错感,以为是踏错了鼓点,来到了秋的世界。远望,一座座起伏的浑圆的群山,宛如一朵朵缤纷的蘑菇。如果能俯瞰的话,那定是一幅绿色底子上点缀着无数蘑菇的大花布。行走着,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在缤纷的丛林中,夹杂着一种开着白色花朵的刺梨树。有时一株,或者几株,或者一大片。仿佛是那冬季的雪花晶莹于琼枝玉柳,煞有一番“碧树银花”的味道。
渐渐地,愈接近关山草原,谷地也愈加广阔。这里的山顶都是统一浑圆的形状,坡平缓而广阔,草丰美而壮观。树也渐渐地稀少了,只有在山顶才有一簇簇的丛林,坡上,尽是满眼的绿茵茵的草儿。偶尔,有那么一株点缀在半坡上,叶子稀疏错落,枝干微微泛着银白,仿佛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正在寂寞而幸福地等待着什么。而不远处山顶那密密的丛林,仿佛正在窥视着她的全部秘密。偶尔,还有几匹健壮的马儿在安详地吃草。仰望群山,绿绒绒的大毡子上,不知是被哪位大手笔给印染上一幅清新淡雅的山水写意,自然地流泻到天边。此时,脑海中草原的印象在这一瞬间被打破,遗憾之余,又感到一丝欣慰。该叫做关山牧场吧。
踏着青青的软草,心里也有些不忍。是的啊,这里每一寸土地上都浸渍着秦砖汉瓦的遗风;那林隙间,一定还隐匿着先人们放牧休憩时的微鼾;那草丛间,定还散落着那汉唐骏马的蹄痕。恍惚间,我的思绪飞出了很远很远……
我仿佛看见了西周初年的秦人先祖非子,扬着长长的牛鞭,从喉咙里发出那难懂的抑扬的调子,驱赶着成群奔腾的马匹,在为周王室饲牧放养。幸运的是,他辛苦了一遭,终因“马大蕃息”,功绩卓著,被封为食邑。从此,畜牧业在这里起步,一个民族开始了它的繁衍生息,秦人就这样一步步由此而走向了关中平原,走向了全国。在秦的文化历史上刻上了最初最深的一笔。
耳际仿佛飘来阵阵铁骑的嘶叫声,威仪庄严的汉武帝,正驾着飞马踏着滚滚的黄烟而来。立定,他放眼尽望,成群的马匹正呼啸而来,飞腾而去。汉武帝怅思良久,然后捋了捋胡须,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那笑里,隐藏着十足的霸气。是的,征战匈奴的梦想,此时已不仅仅是个梦了。你看,那年轻飒爽的霍去病正率着万余精骑,过关山出陇西,沿祁连山直趋西北,长途奔袭,出击匈奴,封狼居胥,凯旋而归。为汉武帝的宏图伟业再添一个精美的感叹号。
黑夜里,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搓着人的脸庞。在这关山的深谷里,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疾驰而过。听得清楚,那闪着寒光的铠甲碰着热汗凝结成的冰溜的击撞声,清脆而响亮,惊扰着这关隘的梦魇。我知道,定是边关传来形势危急的消息,不然,这奇女子花木兰,敢于替父从军,关山飞赴,哪敢有半点懈怠。有谁知心中忧焚,家国情思?
……
历史潮流的浪花转瞬即逝,那轰轰烈烈的壮举,那脍炙人口的传说,都曾在这里,留下了淡淡的一抹。张骞出使西域,唐玄奘天竺取经,文成公主入藏联姻,古丝路“回中道”皆由关山通过。山依关而名,名随关而扬天下。这里,南北延伸成屏障之势,形势险要,是中原至西域的重要通道和军事关隘,被视为“咽喉呼吸之关,锁钥关键之固”的兵家必争之地。“从军出陇坂,驱马度关山”,更记载了无数可歌可泣的业绩故事。
公元30年陶启起兵反汉,居陇坂伐木塞道,以拒征剿,刘秀多次遣兵征讨,33年刘秀亲率部队抵达氵开县,“歼狂丑于陇坻”,“秦肤捷于回中”。
唐初薛举起兵攻唐,李世民迎击直追至陇山。
宋金对峙时期,陇州之地为长期争夺之处,展开了长达30余年的拉锯战。
清康熙14年(1675年)叛将李黄莺据关山顶,代树塞路,扼据险要,而清兵驻咸宜关,双方对峙竟长达三年,
1949年7月,西北野战军第一军向盘踞于固关、关山等地负隅顽抗的马步芳部队发起著名的关山战役,一举歼敌一个旅和地方自卫团3000多人,打开了人民解放军西进的大门,在解放大西北中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
固执地拉回飞逝久远的思绪,只见眼前,几个舶来的“蒙古包”跃入眼帘,各种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只有近处的山坡上,还散乱着几匹懒洋洋的马儿。路边,各种车子拥挤着。车比马多,人比车多。四周望望,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什么山地滑车,高空滑索,还有草原射箭,单管滑道等等。各种小店招揽生意的呼喝声不绝于耳,他们有的带着蹩脚的西部牛仔帽,拿捏着嗓子吆喝着“正宗的蒙古烤全羊哎——”。就在一笔生意成交之后,一只只羊儿在被主人称好重量,然后用斤数乘上某个能体现自身价值高低的数字,在一把锋利的屠刀下流出汩汩的鲜血,冲洗之后,任被送上那滚烫的烤箱,旋转着,炙烤着。接着被端上桌子,被人们撕咬着,咀嚼着,最终被人的胃液所消化,从而完成自己的最后使命。这一切,令我惨不忍睹。闻着那喷香的炙烤味,我分明闻到了那氤氲在其中的凄惨的控诉与无奈。离开了,赶紧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我想,这里除了清新的空气免费外,其他的一切能被利用上的都物尽其用了。想想,也能理解,开发旅游嘛。只是,沉重的伤感从心头涌起。那是一个民族精神飞扬激荡的大时代,也是一个王朝迭替充满着拓疆征服欲望的时代。王昌龄笔下铮铮铁骨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誓言,至今还在空旷的天际回响;李白的“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一腔热血还在温热着激荡的胸怀。关山牧场,你们曾在这里孤寂了多久?先祖非子曾在你额头的皱纹里细数流年,感慨万千;关山牧场,你们又被人遗忘了多久?秦汉的铁骑曾在你们厚实的胸怀里驰骋遨游,奔赴战场。而今,人们的精神空间已经退化到纯粹的物质享受,我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悲哀?此时,正好有一股强劲的冷风从头顶吹过,我打了个寒颤。
不觉间,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为了晚上能按时赶到西安,我们必须驱车返回,有300多公里的路程。第二天我们还须再赶200多公里的路程从西安返回家的。要告别时,突然间产生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那色彩疏淡的丛林,那绿茵如绒的草地,那清新微润的空气,那淡定绽放的刺梨,那一幅幅自然写意的山水画,都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还有些许莫名的伤感。就在此刻,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陶渊明,想到了他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情景;也想到了韩少功,想到了那些把着犁扛着锄头的人,想到了与山为伴与月为友的人,想到了那些把自己完全托付于自然的人。我想,他们至少是幸运而幸福的,生于自然,融于自然,最后也归于自然。而我,而我们,整日则囿于世俗的牵绊与尘世的琐碎之中,出来一时,也不过是走马观花而已。未能走近自然,更何谈走进呢?
离开的时候,我只有冥神闭息,悄悄地告诉自己,如果有机会,如果有可能,一间小屋,一群牛羊,一座山头,一片草地,一把锄头,一介关山老翁,此生便足矣。但我清楚,我忐忑,扪心自问,明白,这仅仅是想想而已。只有离开。别了,关山牧场,不久的将来,你还能容颜依旧吗?
匆匆拜谒之余,便启车返程。暮色降临之际,已到古城脚下。城内,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繁华似锦。恍惚间,思绪仿佛穿越千年时空。眼前,不会就是当年盛唐的曲江盛宴吧?你看,朦胧中,那欣喜的太宗已经微酣,尽兴地在鼓掌击节;那诗人李白已在开怀畅饮,挥剑起舞……
就这样,在此刻,我走进了西安的怀抱,屏息倾听着她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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