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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在那年代/张 君

点击率:4274
发布时间:2016.06.20

  “民以食为天”,古人所云。

  “吃了吗?”二十年前的熟人们见面时的问候语。

  “吃饭了,宝贝”,“咋还不来吃饭,快吃嘛,不要玩了”,“别走开,小乖乖,再吃上点”,当代家长劝孩子们吃饭的常用语。

  “请你一定要来,给个面子”,如今请人吃饭用语。

  打小时候有记忆起,最深刻的莫过于对食物的渴望。出生在文化大革命、农牧业大集体生产时代,搜寻食品是所有人目光扫描的焦点(文革前农人们更渴望吃,更吃不上),但“吃的”难找,特别是能找到好吃的东西是我童年、少年生活中最大的快乐。家里孩子们守在连着火炕的锅台墙墙跟前看着母亲做饭,眼巴巴等着吃饭,是最安宁的时候。那时候饭菜中油肉罕见,又要省着点吃。小时候吃饭没听见有人催促,都是大人把着勺子将饭菜分舀在早已等候着的娃娃们各自碗里,大家头也不抬的紧着往嘴里扒拉,马上吃完再向大人伸过碗去看能不能再盛点。

  我的出生地在毛乌素沙漠腹地一个叫埃仁陶老亥的半农半牧村。在我有记忆时,家里有两间朝向西南的土房子,土房子西北是一个柳笆庵子(用柳条捆子支成n形,支架在土墙上外面糊上泥,向西面开纸糊窗子,向南开一扇门,连锅大炕,80年代后失火烧掉),家里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爷爷奶奶、哥哥住那东边两间土房子,爸爸妈妈、姐姐和我住柳笆庵子,有了弟弟和二妹,姐姐就住进了土房子。爷爷奶奶给生产队放羊,爸爸妈妈在生产队水利上参加集体劳动,我和哥哥、弟弟要么在家玩(姐姐主要任务是看护二妹),要么由爷爷、奶奶带着跟上放羊,大多数时间在草滩、沙巴拉尔、沙畔柳林、大沙梁上疯跑。每天早晨,除了爸爸妈妈在水利大灶上吃饭,我们都聚集在土房子的正炕小炕桌四周,端好自己的碗,由爷爷、奶奶舀进炒糜米(有时是炒高粱米、熟玉米碴子,都叫熟米,有时是青稞炒面,沙米炒面,粗细轮着吃),然后倒上热砖茶水拌上饼子泡搅起吃,如果能拌着红糖、奶酪、酥油吃,那就奢侈的不得了,一般是来了贵客才有这些东西招待他们,孩子们只能看着流口水。有时候有点熟羊油坨子,爷爷就将炒面粉放在一个碗里,少许削进些羊油倒上热茶水融化搅和起,用手搓成一个面棒棒,每人掐给一段,有羊油和红糖的炒面棒棒喷香可口,娃娃们吃得很开心。

  记得有一天早上,老尤木匠领着孙子来我家,正好赶上喝茶(即吃早点),奶奶给人家孙子泡了炒米,削了点羊油,忽然听见老木匠的孙子哇的哭了起来,老汉仔细一看一问,才知道娃娃是嫌碗里没有羊油花花,奶奶赶紧又给削进两片,用筷子一搅,羊油花花终于飘起在碗里,老木匠的孙子止住了哭声,和着脸上的没来得及揩的泪水猛吃起来。

  土房子的大炕上总是放着两个炕桌,靠炕沿的是“火桌子”,一个盛着半锅灰的裂缝大铁锅嵌在桌子中间,上面横放着宛如梯子的“火架子”,架子上放着铝茶壶。做饭烧柴剩下的余火灰用火锹盛到灰锅里,在“火架子”放茶壶可保温,可热饭菜,可烤油饼子。还可以把盛着奶的搪瓷缸子直接放进火灰中煨热,总之“火桌子”的用处太多了。火灰中还有一双链在一起的“火筷子”,专门用来拔拉火灰,好使火锅里的火烤的旺些。小时候,奶奶总是坐在“火桌子”南边,右腿盘炕上,左腿弯在地下,一边抽纸烟,一边喝砖茶(或奶茶),一只手方便的往火盆里磕烟灰,另一只手可以随时提起“火架子”上茶壶往碗里倒茶水,不忙的话可以一坐几个小时,抽烟拉话,一会儿功夫喝几壶茶,几十年就保持这个姿势。娃娃们经常在这个“火架子”烤着油饼子,闻着被火烤出的羊油饼子气味,看着火锅灰中不时冒起的油烟,就满脸是幸福的祈盼了。

  那时候,父亲是生产队长,家里经常接待公社或大队干部,妈妈做点好吃的摆在炕桌上,干部们围着炕桌吃喝,家里娃娃们就在房子外面玩,不时的凑到门口看看大人们吃完饭没有,指望能剩下一点解解馋。有一次正在被公社干部训斥的父亲,让我们老在门口瞅的心烦了,拿起那副“火筷子”追出赶我们走,我跑慢了一步被提住,结果屁股上吃了几筷子打,父亲回屋里去了。我没吃上东西挨了打,只好躺在门外地下“七声二气”的嚎叫,父亲在屋里听见更加恼火,又赶出来,让我的屁股又挨了几棍子,我这才跑开了。一天下午,家里又来了公社的人,妈妈做了猪肉烩酸菜,干部们都吃好了,眼看着锅里还有剩菜,估计我也能吃上一点,结果外面又进来了一个人,妈妈把剩下的菜和黄米饭全部盛给了来人,我只能看着那人香喷喷的把黄米饭和猪肉烩酸菜全吃光了。

  为了吃到细粮,父亲在秋收后就赶着毛驴车,将队里分给我家的玉米、高粱拉上到附近盐池、定边县的乡下走家串户换回黄米、白面,每次要走七八天时间,回来时还能给我们带好多吃的东西,能让娃们高兴几天。

  盼亲戚如盼月亮,亲戚能给娃娃们带来好吃的东西。偶尔有亲戚来了,给每个娃娃发一颗水果糖(1毛钱能买10-20颗),谁也舍不得吃,都放在嘴里滤一下再用糖纸纸包起来,过一会再拿出来用舌头舔一下。也有公社干部给糖吃,如李增祥、斯仁王春,还有知青刘玉明从棋盘井回来也带有好吃的,娃娃们都记得。那时候,住在二道川葫芦素淖的外公来了能给娃娃们带来红枣、果子,常常把一颗苹果抛在天空多次再给娃娃们分着吃,大家都围着跳跃跟上抢。姑姑(当地方言叫“娘”)从三段地马场井来,是娃娃们特别高兴的日子,不但有好吃的,还能听姑姑讲故事,土房子耳间子的炕上地下总是一群娃娃将姑姑围住缠住讲了一个又一个关于“毛野人”的故事。1975年,父亲领上生产队的社员们去骆驼山挖煤,走了整整一年才回来,带回来的玉米花糖、果干等好吃的东西,让娃娃们那个高兴呀就像提前过了年一样,最幸运的是让我去送李福存回家,李福存在矿区挖煤腿受了伤,大汽车送到我家后由我赶上毛驴车送他回到住在西南沙巴拉里的家里,福存婆姨看到男人打着石膏的腿吃了一惊,仔细问清不妨事儿才满心欢喜的搀回李福存,我赶着毛驴车返转要走时,李福存竟然给了我半尺长的一块玉米花糖、一根麻花糖棒棒,喜的我坐着毛驴车一路唱着歌儿回到家,看见我手里还拿那么多的好吃的(父亲分给他们的早已吃完),哥哥姐姐们着实眼红了半黑夜。

  野外出去放羊,能找见不少吃的。春天,娃娃们用长长的柳棍子打下房前大榆树上的榆荚吃,一个个小榆树叶中包着火柴头大的果实,吃起来很鲜嫩。听爷爷说榆树皮搅团也很好吃,但不记得吃过。新长起的竹笈将草头从中间抽出来是白嫩的根茎,咬在嘴里甜丝丝的。下过雨的沙巴拉沙蒿林、竹笈滩可以采到“地软”(一种菌类),但这种东西很罕见,采回去洗净炒着好吃。记得一个夏天雨夜后的早晨,我们正要去东南面赶羊,忽然发现常卧羊群的灰条林边,长起一大片蘑菇,娃娃们有的跑回去叫大人,有的赶快找框子摘,一会儿全摘完提回家,妈妈一看说能炒着吃,大家兴奋的出去放羊,中午早早都赶回来,妈妈已经将蘑菇炒了一大锅,娃娃们美餐了一顿,那是我们平生第一次吃到的炒蘑菇,味道鲜美无比,从此后我们在野外见到蘑菇就采回去问妈妈能不能吃,但再也没有见到能吃的野生蘑菇。长大后再吃蘑菇总是闻到一股尿臊气味。秋季来临,碱滩边上的峁子里到处是“酸溜溜”,红艳艳的果实铺满枝头,让娃娃们看着口水欲滴,大家挑拣个大最红的吃着,再鼓鼓的装满衣兜,回去给爷爷奶奶吃,虽然他们总说“不吃不吃”。秋天去东大套放羊,在那起伏的沙坡地上(尤美美家房后沙坡上最多)能见到的一丛丛“沙奶奶”草,泛着青灰的光泽,挂着嫩格生生宛如奶头一样的“沙奶奶”,放羊娃娃们见到“沙奶奶”都会兴奋的猛摘一气,猛吃一气,咬一口“沙奶奶”,脆生生甜滋滋,还有洁白的奶汁从“沙奶奶”里面滋出来。有位名叫茹勒玛的蒙古老奶奶还会腌着吃“沙奶奶”,但那个酸味道娃娃们不喜欢。当然,“沙奶奶”吃多了会上火,听说有的娃娃吃多了嘴都肿的吃不成饭了。还有一种爬在地上或附在灌木上藤状生长的“麻奶奶”也能吃,开着白色的小花,花朵吃起来也很脆。秋天里,东大套里的麻黄结起羊粪珠子大的红果子,听大人说这种果实有毒不能吃,羊吃了还在肠子里长疙瘩,但放羊娃娃们还是摘着吃。在很多沙坡地上可以采沙葱、苦菜、沙芥等野菜回家让奶奶用开水一焯拌盐水能就饭吃,奶奶最爱吃苦菜,老喊住我们一起吃,但娃娃们都受不了那个苦味。但有一种我们叫做“甜根子”的植物其叶子像西瓜叶的沙生植物,根茎埋在沙地下,顺叶子挖下去铲断出来,长的有一米多,剥去外面的褐皮,里面是甜甜的根茎,吃起来满口甜蜜蜜的,是娃娃们见到必要挖出来享用的美味。甘草根子最甜,但不多见到。为了挖到吃的东西,放羊娃娃们经常从家里偷偷拿出铁锹跟着羊群跑,只要碰见自己认为能吃的植物就挖出来。一年秋天,我和弟弟到南巴拉尔里放羊,捉住一只刺猬,早听说刺猬油大肉多,就想办法要品尝一下,我指挥弟弟挖来泥和起来,将刺猬用泥裹成个泥疙蛋,刺猬在泥里缩成一团一下也不动,然后拽些干沙蒿,将泥刺猬放在柴上,点燃柴火,烧的那泥疙瘩热气直冒直到变成一个黑不溜秋的圆疙蛋,我说能吃了,就将泥疙瘩从中掰开,哇噻,刺猬的肠肝肚子都出来了,肉也黑红黑红,勉强咬了一口腥气的没法吃,只好一把扔进柴火堆子里。

  跟大人们去生产队上也能蹭上吃的。秋季,生产队组织社员种沙柳,我也跟着父亲去抱苗条。一下午劳动完了,围着一堆燃烧着的柴火,大家开始吃自己带的饭,父亲拿出一个特大号茶缸子,揭开盖儿一看,哎呀,是土豆炖羊肉,放在火堆一热,羊肉香味扑鼻而来,父亲很快用沙柳条子削了两双筷子,父子俩个人坐在沙蒿峁子上美餐了一顿。有一年冬至那天,我和哥哥姐姐跑到水利队房玩,顺便触达(凑近)的看能不能吃上,那天生产队煮猪头猪蹄子,小队长尤达户看见我们,叫道:娃娃们快来给咱们把拉回来的沙蒿柴洼起来(堆起来),洼完咱们就吃猪头肉。不一会一大片沙蒿柴就堆的高高的,尤达户把我们领进伙房从锅里捞出一盆子猪头猪蹄子,吃的我们满嘴满手都是油,回去就给家里大人们说:“今天是可吃美了”。冬至一过,生产队通知第二天杀牛。天刚亮时,就听见水利队房顶上站着一个人在高喊“哎…牛杀倒了,快来剥牛来”,原来是住地距水利队房七里多远的沙格巴一早上赶到队上牛圈,早已等不住其他人来,一个人将牛杀倒了,等大家赶到时沙格巴已经剥下半切牛皮,他埋怨大家说:“你们早些来散(的话)杀下牛,咱们赶早点吃牛肉了吧?”冬季,生产队的库房里梁架上搭着干羊肉、牛肉条子,我们架起人梯(靠着墙一个人站在另一个肩膀上),从纸糊的窗户外面能看见肉条子,大哥一动脑筋就找来一根长长的柳棍子,拴上铁丝钩子,从窗户格子伸进去,慢慢的勾住肉条子往外拉,拉出一条大家拿上跑到远远的沙蒿林里,放起一堆火,吃上了烤干肉条子,好不美气。

  盼望过大年吃好的,跟上奶奶出去拜年也能吃上好的。一天天的盼望中,大年终于到了,大年三十夜晚的鞭炮是由爷爷一个一个拆开来每人发几个,放不响的再从中间掰开,对好后放在窗台上用火向中间一点,火药“楚——”一冲,两半截鞭炮各奔东西,我们美其名曰:老婆打老汉。放完鞭炮就可以吃饺子,最爱吃的还是糖馍馍(小月饼),糖越多的越珍贵,而饺子里没有多少肉星净是些黄萝卜丝子。为了早点吃上糖馍馍,娃娃们早早的提上筐子去竹芨滩里拾干牛粪,爸爸用牛粪火烤月饼,开始用铁锅,后来用一种杠杆挂着的平底锅烤月饼,一锅月饼出来满院香气,吃着红糖馅热乎乎的月饼就是过年的感觉。正月里初三四,家家户户开始互相拜年,奶奶带我去蒙族郞宽老人家拜年,一进门就磕头问好,上炕喝茶,大碗砖茶里泡上炒米、酪蛋子、红糖,不到五分钟我已经吃了两个大油饼子,老郞宽又夹起一个递过来:“善以迪,包酥以迪(好好吃,吃饼子)”,奶奶赶紧阻拦说“这个娃娃楞着了,不识饥饱,吃了两个了,不能再吃了”,老郞宽说“娃娃能吃进格了,让娃娃好好吃嘛”,说的我再吃不成饼子,只好赶紧将碗里的茶水喝完,拿起酥油瓶子用筷子大大撬了一块放进炒米里搅和起,一口气吃下肚去。奶奶下了炕从花布挂兜里掏出八个干饼子,摆在盘子里,上面放着红枣,恭敬的放在炕桌上,再用另一个盘子端上三盅烧酒敬给老郞宽,嘴里念了些祝词,老郞宽也念念有词的坐着端起酒喝了两盅子,然后是回敬。娃娃们过来敬酒奶奶喝了,只给最小的那个娃娃一角钱,那个猴女子磕了头拿上钱就高兴的跑了。拜年的仪式走完了,早上一般是不吃饭就到另一家去,赶在中午能吃上一顿肉臊子挂面就算吃美了。

  参加婚嫁喜事吃好的。小时候参加最多的是张茂林家娶媳妇、出嫁女子的喜事情。大早赶去吃的是肉臊子饸饹面,白萝卜丁子肥羊肉臊子汤上漂着一层油,大蓝沿粗瓷碗盛上,可以满满吃两碗,等到晌午新人磕头仪式完了,就可以坐席吃“八碗”了。有四喜丸子、酥鸡、酥兔(没有兔子时用死羊羔子肉代替),最爽口的是一指厚一扎长的爬条肥猪肉和胖羊肉,那时候我一气能吃一大碗爬条肥猪肉片子,当然不可能吃上,因为在座的大家都要抢着吃肥猪肉片子。吃的人都满嘴流油,八大碗碗碗皆空。

  参加牧工大会吃好的。六月三十号一过,大队就召开全体牧工大会。放电影,管吃饭,还有邀请公社小学来的文艺表演,娃娃们抢着哭着要去看电影,这是件几年才有一回的大事。因为家里放牧集体的羊群离不开人,父亲就让我们轮流去。牧工大会眼看要结束了,我的眼泪也快要嚎干了,奶奶终于带上我去大队了,因为穿的衣服太烂,奶奶领我路过沙格巴家时,跟沙格巴婆姨水金花借了个娃娃的上衣给我穿上,然后坐上他们家的毛驴车高高兴兴的到了大队上,正好赶上中午吃饭,因为是最后一天,大队杀下的羊肉已经吃完,午饭是羊杂碎汤泡干饭,那天的羊杂碎实在好吃呀,两大碗下肚也没轮上再泡干饭就吃饱了,然后就和奶奶参加大会,支书热那巴苏讲完话,就起头领着大家唱起《东方红》,看见奶奶唱,我也跟着唱,因为这首歌在那个年代的家里、队上、开会、集体劳动时听过不知多少次了。唱完歌,就听时任大队长的父亲的讲话,这也是我第一次听父亲发表生产讲话,大致意思是说谁的羊群放的好谁的放的不好,后来就听见一个蒙人老奶奶哭了起来,原来是因为她把集体的羊群没放好,大队决定不让她放了,这就意味着这个老奶奶喝不上奶茶吃不上酥油奶酪了,所以伤心的哭了起来。终于夜幕降临了,电影银幕被挂在大队房前两根椽子间的绳子上,银幕前前后后坐满了牧民,老汉们抽着烟袋,老婆们刷拉刷拉纳着鞋底子,后生女子们在互相逗哄,娃娃们围着人群连跑带跳。电影开始放了,放映的是《蒙根花》《苦菜花》《地道战》《洪湖赤卫队》等革命故事片,一放一晚上,娃娃们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记不清电影演了些甚,我最深刻的就是看见革命战士挖野菜煮着吃,就常想把家里的锅偷出去到野外煮野菜吃,但一直没有做成,因为家里那口铁锅太大太沉了,不好搬动。

  吃不上东西,娃娃们就想办法偷吃的。家里房后是水利大围墙,北至白喜兰家,东至大沙畔,南至李成成家。水利地上只种大片庄稼,夏天进去能拔几根胡萝卜,用手搓掉泥土就吃了;秋天摸进去只能掰些玉米棒子用柴火烤熟了吃。白喜兰家有个小菜园子不知种些什么,因为他们家的娃娃多,又个个跑得快,照看得也紧,因此我从来没能进去过。西南面张茂林家娃娃更多(11个),根本无法潜入。只有李成成家是我们放羊必经之地,他们家有几棵毛桃树,还种着西瓜、向日葵,娃娃少年龄又小,下手比较容易些。等羊群进了东套,我就在沙蒿、柠条林的掩护下慢慢靠近李成成家的园子地,学着电影上侦察员的样子匍匐前进到西瓜地,拣大个的摘下就跑,跑到出一二里地远的柠条林里一捶头(拳头)打开西瓜一看,白瓤子生疙蛋!凑和着吧,吃不了几口实在难吃只好冒掉(扔掉)了。下午回家路过李成成家园子地,我又不息心(甘心),跑进葵花地就掰葵花柁子,那葵花柁子连着茎秆很有韧性,拧了几圈也拽不断,成成婆姨发现了,骂着喊着追来,我情急之下只掰了半切葵花柁子逃跑了,直到将半切柁子上嫩瓜籽吃完,直到吃得肚鼓连胀、屁声连天才回家。一天黄昏,我终于摸到李成成家桃树外边高墙外,观察好长时间跳进墙里窜到树跟前赶紧摘上五六个毛桃装进倒叉叉返身就是个跑,成成婆姨又发现了,边锻(追)边骂“把你大大的脑子生着了芒,吃不成着了么,你给爷你就要偷,坏松哟!”追也追不上。吃不成?吃不成也得吃,娃娃们哪能等上桃熟了?就这样苦害了人家几回,成成婆姨忍不住了给母亲告了状,我们屁股上又挨了几柳条子。到了秋底,成成婆姨带上炒熟的葵花籽、熟透了的桃子给我家送来,大人娃娃美吃一气,娃娃们都对成成婆姨说:“还是熟的好吃”。成成婆姨说:“你们以后再不要偷生的,熟了我好给你们送来好吃”,娃娃们说“是了是了,再不偷了”。    

  1977年秋天,我和姐姐上了距家20里路的大队小学一年级,大哥已经上四年级。开学的那一天,我充满新奇、兴奋、憧憬的一路蹦蹦跳跳到了大队小学,被父亲领到李子平老师跟前,父亲交待说“娃娃交给你了,调皮捣蛋不对的话就用这根水担直性打”,我一看,放在墙根的那根水担(扁担)又粗又长,估计父亲是吓唬我吧,心里想还是小心点,千万不能挨上水担揍。住在学校吃的是高粱糊、高粱米饭、玉米碴子、玉米窝头就酸菜山药蛋,有时吃谷米米饭,里面有很多虫子,但李海川说:虫子是好肉,都吃了。开学不久,大致初冬时分,班主任高明珠老师带上我们去布拉格小队沙畔上栽柳树,高老师身体胖墩墩的,一个人扛一大捆树苗子走在沙梁上健步如飞,大家到湿沙湾里几锹掏一坑,放进树栽子埋好踩瓷实,一上午种完了沙柳苗子,同学们都饿的不行了,高老师领上我们到布拉格小队上吃了一顿黄米干饭,好像是张满娃婆姨煮的,虽然没有任何就饭的菜,但那黄米饭香喷喷的让同学们吃了个美。回家路上,我们顺着沙畔钻进沙棘林,大片大片的沙棘果黄澄澄的挂在枝头,引得同学们口水直流,大家手里攥着一串串“酸溜溜”吃着唱着回到学校。那时候,大队小学不供早点,只给烧一大锅开水,洗脸、喝茶都用那锅水,早上同学都用饭钵子打上开水,泡上家里带来的炒米、干馍馍,或者泡上头一天吃剩下的米饭,早点就这么一吃完事。有的同学家里穷根本不带任何干粮,只能向同学讨吃。“求求你了,给吃上点”,一早上就这个话。每个星期六吃完中午饭,同学们一哄而散,拿上吃空的口袋(有白布、花布帱子、牛皮浑筒,没有见过塑料袋)跑上几十里地各奔自己家,回去找父母要吃的。星期日母亲给我烙好六张饼装在花布挂包里(每人一个包用来装六天的早点,自己吃自己包里的),中午饭后我挎上装着六张烙饼的花布挂包出发去学校,走到塞巴彦尔老汉家跟前就觉得肚子饿了,忍不住拿出一个烙饼吃掉,等到太阳快落时走到学校,我的花布挂包就剩下两个半饼子了。三天过去,我的早点干粮就断顿了,大哥只好把学校供应的自己吃不完的黑馒头留下给我当后三天的早点。碰巧学校周四下午蒸了白面馒头,大哥留下半个当早点,他从家里带来的干粮也吃完了,周五早上大哥有那半个白面馒头吃早点,我只能吃黑馒头,心里很不是滋味,黑馒头也没吃完就悄悄离开学校,冒着满天飘扬的雪花,顺着北沙畔走了半天到了四姨家住下,吃了四姨做的好吃的(多放些羊油的菜),和表弟王兵耍了半夜,第二天中午才慢吞吞的回到家。那时候家家户户娃娃多,大哥发现我不在学校,估计我回家去了就不管了,我回家母亲也不知道我咋回事,让我跟着奶奶放了几天羊吃了几天好饭才又去了学校,老师也不问,我开始感到念书吃的不好真是是个苦差事。冬天,学校大灶给吃上炖羊肉,我们都不敢把自己的那份吃完,总要留下些肉腥汤,第二天早上放在土炉子上热了蘸上馍馍再吃,那个滋味最好了。春天时,学校的干羊肉哈拉了,炖出来又辣又黑有的还布满蓝点子,但李海川说他最喜欢吃哈拉羊肉(实际上是家里平时吃不上肉把人馋成那样了),大家就把自己碗里最哈拉的羊肉块子夹给他,让他吃个饱。哈拉羊肉吃多了,李海川就打着饱嗝,嘴里喷出一股股哈拉肉味气,给大家绘声绘色的读《平原游击队》《智取威虎山》《鸡毛信》等小人书。

  1978年秋天,哥哥、姐姐和我到吉拉公社上学,大哥上初一,姐姐和我上小学二年级。父亲跟税务所借了两间土房子,先开始爷爷给我们做饭。那时候吃的好了一些,刚去那天我们吃了一顿生平第一次见到的大米饭,那股味道让我回味了很长时间。但我们能见到却吃不上的东西还是很多,早点总是茶水泡前一天的剩饭,后来奶奶过来给我们开始烙饼子。每天放学路过供销社副食柜台、国营大食堂,总要进去爬在栏柜上看上一气才恋恋不舍的走开。卖货的王小平一看见我们进来就说“张什么的大,一分钱不拿,往栏柜上一爬”。没办法了,姐姐和我只好提上筐子到处捡骨头卖到收购站,换几毛钱买水果糖吃。医药公司住着来环姨姨(母亲的温姓姑舅妹妹)家,我经常路过进去,有天早晨,看见我又来了,来环姨姨拿出一个混糖饼子给我,和国营大食堂里的一模一样,我高兴的拿上饼子边吃边走到学校,那个混糖饼子我是慢慢吃完的,混糖饼子的味道至今难忘。冬天,隔壁住的一个叫巴拉吉的公社干部给女子“剪头发”过周岁,奶奶去给帮了一天忙,端回来一盆大米饭一盆猪肉烩菜,都是人家办事剩下的,却让我们几个饱餐了一顿。为了每顿饭能吃好,大哥买了一只大碗(大哥有爷爷奶奶给的零花钱),一碗能盛我们两碗的饭菜,锅里的好菜(主要是肉)可以一次多舀些,后来被父亲来时发现骂了大哥一顿,结果那只大碗被改成了大家的菜碟子。冬天里的一个中午,爷爷正在炒猪肉片子,来环姨姨家杀猪叫爷爷去吃肉,爷爷说自己刚好炒猪肉要在家吃就没有去,说等过两天再去吃吧,好多天过去,爷爷还在念叨“这个媳妇子说过两天再叫我吃猪肉了,咋不见说了?”结果爷爷最后也没吃上来环姨姨家那顿猪肉。我们几个就一股劲埋怨他:“人家叫你去吃你就去嘛,家里的放下再一顿吃也行了吧?你看你吃不上了吧。”爷爷听了就后悔。

  1982年秋天,税务所要收回我们借住着的土房子,我们姐弟三个(大哥初三毕业回家务农牧了)只好住了校上初一。住校生每个人都带着一个木头柜子,家里带来的炒米、炒面、干饼子、干羊肉等干粮都锁在柜子里,尤建文没有柜子结果家里带来的腌猪肉被我们偷吃完了,他父亲只好找木匠做了柜子送来。住校过了一个月,因为怕我们吃不好受罪,母亲后来找上来环姨姨说好话,来环姨姨就让我们仨住在她家,四姨听说了就把她家二兵也安顿和我们住一起。开始我们仨和来环姨姨家四口人一齐吃饭,后来来环姨姨实在忍受不了我们狼吞虎咽、风扫残云的吃法,特别是她家里来客人时根本没法接待吃饭,就让我们另灶吃饭。自己做自己吃吧,自力更生,姐姐承担了做饭重任,我负责担水。只是吃的不如来环姨姨家的饭好了,但来环姨姨家只要有好吃的东西必然被我们搜尽吃光。没有窗户没有光线黑乎乎的库房里有一筐苹果(从很远的宁夏灵武买回当地见不到)被我发现了,虽然封的很死,但终于被我弄开一个洞,每天伸进手拿一个黄元帅,直到有一天来环姨姨家来客人找苹果才发现苹果已所剩无几,只有稻草半筐。那时候家里极少买过苹果吃,苹果是奢侈品,人们认为能保证吃饭已经够好了,但我已经知道黄元帅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苹果了。一天回来发现,来环姨姨家炖了一大锅羊肉,姨姨和姨夫都上班去了,看着满锅羊肉我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幸好舅爷爷来了(母亲的舅舅,来环姨姨的爹),给我们每人吃了一大块羊肉,我们几个都说“这个老汉汉是个好人”。

  1983年姐姐和我又搬到前旗二中住校了,弟弟到张世义家和张六爷住(因为弟弟有皮肤痒痒病住校怕着凉受冷)。我和尤建奇、祁尚义、蒋小军、尤建文、徐卫国、陈增华、谢保占等住一盘土炕,后来土炕被大家跳蹋了,学校就给配上木板床,地中间放着铁炉子,我们开始用洗脸盆煮饭。因为大灶供应(花钱买票报饭)的黄米饭、玉米窝头、臭酸菜不如自己煮的挂面、黄米粥(里面放上自己家带来的干羊肉)好吃。下午放学大家都出去捡柴,捡不上柴火就偷学校的炭,总之想办法要烧起炉子好做饭。有一天,张国华号召我们出去偷西红柿,他要给大家熬柿子酱,我和尤建奇积极响应,下午溜达到老师们种的园子地外看好地形,只见王外玲老师家有很多红红的柿子挂满枝头,便确定了目标,晚上趁着月光摸进柿子地里,柿子在月光下分不清红的绿的,我估计泛着光比较亮的是红的,就每人迅速摘了一书包,回到宿舍倒出来一看,全是又大又绿的生柿子,但张国华还是边骂边用脸盆熬了十几罐头瓶子柿子酱,一溜子摆在窗台上让大家吃了好长时间。又一个星期日,我和尤建奇干粮也断了,也没有报上饭,发现尤建奇的柜子里有还有块羊油,我忽然来了灵感,叫上尤建奇,两个人到隔壁粮站混进农牧民打粮(买供应粮)人群中来到玉米堆跟前,坐在玉米堆上装模作样东顾西盼一会儿装了两衣兜子玉米粒,回到宿舍生起炉子就是个煮,一直烧火烧到半夜才煮烂玉米,切了一疙瘩羊油放进去,吃了顿羊油拌玉米。那时候,姐姐会用酒瓶子擀面条,她在宿舍做好用饭盒给我端过来让我吃,看着我吃着香喷喷的面条,常常让我宿舍的同学们垂涎三尺。

  1984年秋,吉拉二中被并到了前旗一中,由于一中校舍紧张,吉拉中学最后一个班——就是我们24班同学被分配到二百多里外的城川四中上初三,但大部分没有去城川(因为城川更穷生活更艰苦),全班近50号同学各奔东西。开学时,由于连续几天下雨土路不放班车,我和谢保占、李光荣、王占清、李海兵、徐飞鹏、郭红芳、谢丽霞、董翠芳、郭文霞、苗艳等十几个同学在吉拉郭红芳家等了几天,后来城川公社干部王子明组织大家凑钱雇董六六的解放牌大汽车把我们拉到城川四中。四中食堂是学生自己带肉交灶上,学生都把家里最不好的肉(如猪肉大部分是肚囊皮肉)交来。有时候,大家吃完大灶饭就上街再买吃的(吉拉同学比较有钱),看见来班车就凑到跟前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带来好吃的。有一天中午下了课,我又溜到街上,看见班车过来,就凑到跟前看那些人下车。做梦也没有想到,忽然那个蒙人司机老汉(我们互相都不认识)拿着个袋子从驾驶室窗里伸出来头大声喊着“哎……谁是张某某的儿子,快来找东西!”听见喊父亲的名字,我赶紧跑上去说:“我就是我就是”,接住一看,原来是母亲将炒好的猪肉装在塑料布缝的帱子(袋子)里,我的眼泪流在心里,没有顾上对司机说声谢谢就拿上袋子跑回学校,和王占清猛吃了一气冷猪肉,以后我每天挖一勺子肉放进饭菜里拌着吃了将近一个多月。多少年过去了,我常常想起这件事情就感到这是多么奇怪的巧合:母亲将那塑料布缝的一帱子猪肉捎给陌生的过路班车司机,而那个班车司机到城川街上(距离四中还有很远)一喊叫就能正好碰见在街上溜达的我。城川四中是连续上课两个星期再放两天半的假,称作“大礼拜”,适逢一个大礼拜天,我跟上家住大沟湾的同学去二姑家(我奶奶的侄女),路过烂城(唐代宥州古城)、锁坝海子、黑圪瘩(汉墓群)、大场子,一路玩一路看,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坡一沟都让我感到无比新奇,三十里路走了一下午,天黑时才到了大沟湾,在同学史唯真家吃了酸菜熬土豆黄米饭,然后由他领我顺着“之”字型曲曲折折的路走到沟底的姑夫家,二姑见到我非常高兴,忙着要给我弄吃弄喝,二姑夫家的小表弟二斗撂下正领着的燕燕妹妹缠着要跟我玩,一家人很是喜拉(淳朴热心)。早上起来出门一看,啊呀,这个沟又深又大,沟底满是树木、庄稼,听到鸡鸣狗吠驴叫,看见农家炊烟袅袅,宛若世外桃园,二姑家门前的坡下是一条弯弯曲曲清澈无比的小河,河水静静的流淌在柳树蒲苇丛中,二姑吩咐我挑上扁担从河里打了两桶水倒进缸里,竟然有小鱼游走,从此我就爱上了这条沟这条河。在二姑家住了两个晚上,吃了二姑家的杀猪菜,二姑又给我炒了葵花籽,和苹果(黄元帅)缝在一个蒸笼用过的纱布包里让我回家时给奶奶带上。我沿着上坡的小路离开二姑家,恋恋不舍的告别二斗燕燕走到沟畔上,忽然隐约听见二姑在远远的叫我名字,回头一看,在那深沟下面树丛中的小路上二姑小小的身影忽隐忽现,二姑一边喊我一边向坡上追过来,我就停下等她。不一会儿,二姑气喘吁吁的撵上来了,手里拿着两块钱硬要塞给我,拿了二姑的钱,我心里好不是滋味:二姑家也缺钱呀。回到学校宿舍,我把那包瓜籽和苹果藏在木板床下,每天睡下都能闻到苹果的香味,过了几天忍不住拿出一个黄元帅吃掉,就这样,到下一个大礼拜回到家里时,包里只剩下瓜籽了,我很难过的给奶奶说苹果都让我吃完了,奶奶却高兴的吃着二姑家的瓜籽说“见到你二姑就好,以后你星期天不回家就去你二姑家”。后来,我才知道,奶奶是多么想念她的娘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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