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野里，庄稼以及那些不知名儿红的粉红的花儿们，比着赛茂盛着。漫步其间，便被这沁人的清香和切肤的爽包围着。这是生长着的庄稼，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孕育的芬芳。这芬芳是一种特殊的气质，芬芳中透着逼人的寒气。它们那样恬静地站在那里，从春到秋；从一个黎明到另一个黎明。

  面对着茂盛的生命，心真的静极了。

  这是一种宁静，面对另一种宁静的感觉；一种庄重，面对另一种庄重的心情。于是，我的头脑开始思考，思考一些新的，不同于以往的命题；它们，也在思考，在生长中思考……

  此刻，一种从容遇见了另一种从容。

  一种行走，遇见了另一种行走。

  庄稼是茂盛的、草儿与蚊蝇们也疯长着：所不同的是，疯狂的仍然疯狂，茂盛的更加茂盛。这种情形，使你不由得想起蝶来，看见美丽的蝴蝶，在鲜花上飞舞，心中便有彩虹升起。然而，太阳即将落去的时候，沼泽地边、草叶下，那些蚊子们便离开栖身的草叶，纷纷舞着、唱着粉墨登场了，开始夜幕中最畅快的工作。它们不喜欢花朵，它们要摄取的是鲜血；夜幕下，摄取者快乐地唱着，飞来飞去。

  静谧的夜，因它们，多了一份内涵。

  此刻，宁静与躁动对峙着。

  夜，将不再是夜。

二

  一条小溪，隐匿在高高的树与庄稼下边；在众多的草儿们的荫护下，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只有靠近它，才会发现它在流动，那么清澈。它的静与动，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气质；那是一泓在寂寞中蜿蜒的溪水。水因有月，方知静。天为无云，始觉高。然而，在一个陡峭的所在，它泛起了大大的水花儿，声音清冽，而略带钝涩。虽然歌唱中少了恬淡、静谧；但那别样的韵致，仍然倩丽，且耐人寻味。凝眸处，那茂盛的绿色，是不能言语的白杨和盛开着的花儿们。它们有的开在田野里；有的开在小路旁。绿在哪儿，开在哪儿；自然有它们的道理，花开花谢，全在感觉。

  好风景，是伴着寂寞的，寂寞有禅。

  一片林子，一座小屋，以及那一对未曾谋面的老夫妇。

很早就听说，这片林子里住着一对老人，始终不曾亲见，这次也不例外。

  他们的小屋，就座落在，密林深处，东面临了，一条川流不息的河。如果不是我信马由缰，怎么都不会发现，还有如此幽深的所在。也许，是岁月的久远，小屋的栅栏已经破旧，上面爬满了藤，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儿，凑趣似地，点缀其间，加上那半掩的门扉，倒也诗情画意。我猜想，那与众不同的主人，必定极有个性；也许就像，路边那挺拔的白杨……普通的草木，都要以花向人炫耀的，可白杨却不然。此时，无论小屋的主人是否像白杨，在今天的我看来，都是一片，让人看上一眼就很难忘却的久违的风景……

  林间，心灵契合的老夫妇互相扶持着，走过了，人生的春，夏、秋，享受着四季人生的安闲与释然。

  温暖的冬季里，二人牵手同行，没有奢华的楼阁，没有味美的佳肴，只有一盏清灯和一把古琴相伴；只有真诚，与爱情相伴。

  一弯新月，一杯清茶；品月，品茶，品人生。这对老人，寂寞着，也幸福着。

  有爱，随处‘净土’；牵手，即是‘天堂’。

三

  寂寞，是歌者的舞蹈。

  某种意义上，寂寞，却会多少带点，自杀的悲怆味道。

  说起自杀，我倒想起了余秋雨的一篇散文《好人自杀》来。他说，世间最悲痛的，莫过于好人自杀了。好人自杀，原因很多：有些声名远播的作家、艺术家，走这条路，是出于对生命的特殊感悟。古往今来，许多普通好人为什么要自杀呢？那些善良无辜的躯体，在诽谤面前，撕裂自己以示清明，让人震颤。逼迫好人自杀的，一定是邪恶。好人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惧怕邪恶呢？可见，还有一种比邪恶，更为恐怖的力量横亘其间……小人坦荡荡，君子常戚戚。忐忑的正义，何其寂寞！

  一种寂寞，与另一种寂寞，对峙着。

  一个疯癫的喇嘛，一个蒙古族民间诗人——沙格德尔，衣衫褴褛，独自行走在阡陌上。一钵，一盂；一支秃笔，一双炯目；此时，有一种孤独，摇曳着。

  诗人的心，是孤独的，寂寞的，也是高贵的！正义的诗人，面对丑恶的陡峭，真的挥起拳头；或者用鄙视的目光、甚至断喝来呼号，力量真的很羸弱；似乎还多少带点悲壮在里面……

  然而，他毫无惧色！

  有风吹来，夹杂着衰草的苦味。

  苍老的岁月，格力比尔召里，年轻的沙格德尔，勇敢地挺起并不健壮的胸膛；一面是，真理植入灵魂的声音；一面是，棍棒摧残肉体的疼痛；赢弱的诗人，用坚强的心脏，直面阴霾。诗歌、好来宝是他的刀枪；正义的文字，是剥开大喇嘛和王公贵族们的匕首，指向灵魂。佛塔，经卷，细碎的光阴；恰如落地一籽，万颗归仓；是爱，唤醒了，人民对正义的渴望；法棒下的众生，怒视着恶势力虚伪的善良。被骂成“疯子”、“狂人”的沙格德尔；歌者沙格德尔；我‘巴达尔钦式’的沙格德尔，纵情吟唱着；歌声中有景致，有诗文，有人生。

  从此，正义与善良不再寂寞。

  春天近了，一天比一天像春天。

  香烟缭绕，钟磬声声；1999年农历4月14日，巴林草原，芳草萋萋；在他的家乡，一本《疯人沙格德尔》；一座真迹寺院；一座沙格德尔衣冠冢；记载下诗人、僧人沙格德尔，坎坷且瑰丽的一生……静静地，让这尘世间，岁月四季的风声，轻抚着，天堂馨香路径上的诗人；微澜起处，且行且禅吟……

  恍然间，我心灵的视觉，因某种启示而明亮起来，感受到一种，从没有过的暖意；一种灵动的呼吸，一种注视和赞叹声……

  那是，因寂寞；因歌唱；才拥有的禅境之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