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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铁锈味(陈丹玲)

点击率:4623
发布时间:2016.06.27

对过去的时光抽丝剥茧后,我还能轻易辨别出

蝴蝶牌缝纫机、面条机、大铁锤、土武钻等等器具名

称,闻见那股从时间深谷里溢出的浓郁铁锈味。确切

地说,它们只是一些工具,铁制表皮,手触冰凉,构造

简单。在我们村庄,它们是一种家境殷实的象征,也

是体察父母劳动艰辛的得力助手,更是生活步伐执

着向前的有力见证。成为我记忆支点的那些铁制器

具,因沾染人间烟火气而散发出温暖气息,不论是在

时间深处被淘汰,或是在繁华今生得到改进,都无一

例外地阐释着一个亘古的话题———不变的永远是变

化。

     1988·缝纫机·水粉红记忆

  当我试图说出“蝴蝶”这个意象美好的词语时,

意识里却事先冒出“蝴蝶牌缝纫机”这个短语。只有

我知道,它潜藏了1988 年我生活中一抹明明灭灭的

叠影,幸福和骄傲一直像那件水粉红衣服,光鲜在我

记忆的制高点。

  蝴蝶牌缝纫机的到来始终安静。被蝴蝶牌缝纫

机烘托的那些时光也一直安静,这恰好符合了妈妈

谙熟女红的宁静心性。在厢房楼上的一间屋子里,缝

纫机静默内敛,阳光照进来时,深黑油漆和金边轮廓

泛起华美光泽。除了妈妈,家人中没有谁会去触碰和

解读它。木质本色的光滑台板,小巧而构造复杂的机

身自然地坐落在台板上,下面是圆鼓鼓的木盒子,不

用时可以直接把机身收到里面,台板就成为我得意

的课桌。双脚轻放于踏板上,脚尖脚跟前后稍微用

力,左手顺时针带动右边透着浅浅凉意的轮子,“笃

笃笃”,针尖开始在一块棉质布料上乖巧行走。一切

动作轻柔安静,协调默契,能洞察一个女人的稠密心

思和纯美灵性。同样是付出劳力,这绝对有别于家中

面条机那被目光一眼就识透的简单和粗陋。动作轻

柔。心思稠密。行走自如。我曾一直迷恋木楼一角,

像薄纱一样覆盖在蝴蝶牌缝纫机上的宁静时光,甚

至迷恋润滑机件的黄油气味,一直主观地认为缝纫

机渗透出的气息就是典型的母亲气息,抒情无形,却

直抵本质。我在许多个弥散着这种气息的午后或者

夜晚得到深厚的滋养和共鸣。

  村子又一次散发出陈旧熟悉的气息,以潮湿雨

水作为无所不在的基本氛围,混杂着家居生活的平

庸单调以及停止劳作后的特殊落寞。这时,妈妈总是

在缝缝补补。缝纫机前的她似乎乐此不疲。厢房楼上

的房间,屋顶的两块玻璃瓦透进浅灰色天光,房内依

然暗淡。于是,木板门窗里漏进来的一丝光线,在妈

妈一块一块卸下板子时被推开、扩大,明亮开始扩

散。我在周末的这个时候总是快速完成作业,然后趴

在床头看妈妈在缝纫机前缝合裂痕或者裁剪布料。

她早已把一块水粉红类似绸缎的布料剪裁成型。在

光线的参与和衬托下,整个场景和妈妈的姿势接近

唯美———歪着头,身子轻轻侧俯在缝纫机上,十指小

心翼翼地把线头引进细小的针眼。偶尔失败,她会把

线头在舌尖上抿一抿,然后继续穿针引线。光线很是

体贴地斜过身子,柔柔地擦过妈妈的脸颊,然后在台

板那块水粉红布料上渲染。能清晰看见皮肤上那层

细微的绒毛,还有被布料颜色映衬出的红润。耐心和

平静始终构成画面的基本气息,那一刻,我认为母亲

像童话一样美好。“笃笃笃笃”的声音,连贯,有节奏,

军队一样整齐的步伐让我感到特有的安全和宁静。

在妈妈的缝补里,我静静眯缝上疲倦的眼睛。醒来,

一件轻柔鲜亮的衣服贴着一张温和的笑脸飞扬在我

的面前。圆叶型领子,收边短袖口,荷叶下摆,细密针

脚,那是童年衣物中的极品。迫切地穿上,柔滑细腻、

清爽微凉的感觉在皮肤上滑行。一直佩服妈妈的心

灵手巧,那台木楼上的缝纫机更是体察了她对女儿

的至深情感,随着十指的轻巧游弋,针脚的步伐默契

到极致。

  穿上新衣服,心情明丽。那片水粉红在一个同样

明丽的下午跟随我飘进了校园。缝纫机。水粉红衣

服。围过来的不仅有同学们赞叹的口气和眼神,更有

能体现主角味道满足幼小虚荣心的童年游戏———转

圈过桥。我们绕着圈跑,衣襟翻飞,笑声清脆,眼前的

树影人影徐徐往后退,像带着风的翅膀,沿着欢乐铺

陈的轨道旋转。一件水粉红衣服在游戏中挑高童年

的快乐、自信和美丽。这是童年时喜欢享受的、幸福

的片刻眩晕。

  在时间河流里,浓烈的色彩被淘洗得苍白浅淡。

妈妈与缝纫机的生疏大致是在我上初中之后。那时,

我的审美情趣严重带上个性色彩,对父母指令的背

离,对缝纫机的蔑视,构成立体状的叛逆感,投射的

阴影足以遮蔽所有曾经美好的日子———我固执地认

为衣服一定要在商店里购买才漂亮。我们的衣物越

来越花样繁多,款式新颖。我,还有其他许多人,开始

习惯了在花花绿绿的衣物和市场、商店的幻化中流

连和挑剔。棉质、丝质、毛料、化纤;休闲装、运动装、

正装、淑女装、乖巧装……一应俱全,满足平常日子

对美的装扮。家里的缝纫机却以无声的姿势,承受时

代变迁、岁月更替赐予的沉默。信服。认输。退出舞

台。在不可阻挡的时间速度里似乎不需要太大的勇

气和来不及留恋,面对那些大型服装车间里先进高

效的缝纫机器,木楼上的那架缝纫机始终安静。雨

天,妈妈偶尔还会扶着木梯上楼,用蝴蝶牌缝纫机缝

补生活的边边角角。

     1989·面条机·面食的精美

  我想,也许再没有人像我那样厌倦一碗面条,

以致让我曾一度彻头彻尾憎恨盘踞在家中堂屋一

角的面条机。我六岁那年,就在整个房间、院子、过

道充塞青涩的麦草味,晃荡面条无骨暧昧身影的

1989 年。

  那天,面条机的到来不在我和弟弟的意料之中,

这完全出于父母做生意的初衷。许多人围在我家堂

屋里议论纷纷,那份新奇感一直沿着汉语拼音里的

阳平调往高处攀升。父亲的得意心理除了在组合部

件和搬动挪移中挂上眉梢,还见缝插针地在人群里

吆喝一声“兄弟,帮个忙喽”。而我站在孩子的角度,

以游戏的目光打量这个贸然到来的家伙———四根被

稍微打磨过的木头勾肩搭背做成底座,两个刻有凹

凸螺旋纹的齿轮相互咬合,木板镶成的木槽被四根

高低不一的木柱子斜撑住。因为倾斜着,表情似乎一

直就那样胆战心惊。挂在右侧的是一大一小的两个

轮子,仇恨似的被一条皮带强硬地拽在了一起。握住

齿轮的手柄顺时针一摇,面条机就活泛起来了。这确

实算不上精美的玩具,甚至有些粗糙的构架让我一

直觉得面条机的模样滑稽可笑。

  村子里开始沸腾,每天都有人到我家做面条。双

手握住摇轮的手柄,顺时针旋转,看丝丝缕缕的面条

从齿轮里垂下。笔直、流畅、顺溜,有着强烈的下坠

感。内心的兴奋情绪也被面条机嘎吱嘎吱的声响搅

拌得越来越浓郁酣畅。看见父亲曾不知苦累地成天

乐呵呵地笑。阳光从房顶的东面筛下来,不加思量地

加入院子里晒面条的场景。一排又一排用竹竿晾晒

的面条,颜色乳白,身影柔顺,有了阳光的抚慰,更显

得晶莹白皙,风味独具。穿梭在面条行间,纤细竹竿

上那抹没来得及风干的青绿本色星星点点地呈现,

内心瞬间生出了一丝怜惜。麦粒掺杂泉水的清香在

面条里残留,指尖顺着竹竿滑行,我甚至感觉这是最

幸福满足的一刻,能听见风到达和离开时的轻巧脚

步声。

  在父母没完没了的替别人和替自家生产面条而

无暇顾及我和弟弟的劳动场景里,我开始厌倦围着

面条机旋转的日子。偶尔我们也帮忙,但完全出于掐

断游戏天性的委曲求全———为帮忙打水和面、晾晒

面条、传递挑面丝的细木棍……我一次次丢下手里

欢跳的石子、脚上飞跃的鸡毛毽、那串还没穿完的指

甲花,还有伙伴们沮丧的表情。父母由于繁忙而对我

和弟弟的饮食滋生的敷衍情绪加重了一个孩子对面

条机几乎不可和解的厌恶。放学回来,揭开锅盖,两

碗面条模糊着表情等着我们;喊肚子饿了,父母会随

意甩过一句“马上煮面条”;早上面条,晚上面条,梦

里都是面条蜷缩在瓷碗里没有骨气的讨好模样。背

着书包,眼里荡着泪水,所有情绪却因背负课本里尊

重劳动成果的教条主义而委屈到几乎愤怒———不能

朝着父母吼叫。把罪过归于堂屋那架同样无辜委屈

的面条机,狠狠踢它一脚。这种简单愚蠢的行为带给

自己的是一阵刺骨的疼痛和缠绕心头的沮丧感。拒

绝进食,找各种不饿的理由拒绝进食,成了我走出厌

恶面条机情绪的唯一出口。饥饿着走过一段课堂生

活,而不敢向往如今市场上那些精美面食面点的温

暖安慰和甜美口福。家里曾经的面条机,唯一的一台

大型生产机器,在时间河流的某个转弯处,因为我对

面条饮食的厌烦和对童年游戏天性的依附,让我曾

一度认为自己也像一根面条没有了骨气、勇气和意

志,一直就那样软弱在自己用情绪烧制的瓷碗里,最

终心怀一份阳光般纯净的憎恨———一段时间,我甚

至害怕看见女孩垂直顺滑的长发,我会在那种柔顺

感里条件反射似的加进对面条的想象。

  在嘈杂的街头,我的目光在人群缝隙里毫不费

力就找到了那些面点店。橘黄柔和的灯光,干净剔透

的玻璃橱柜,摆放色泽光鲜、样式各异的面包、面卷、

蛋糕、桃酥等面点。而退隐在生产房间里的烘烤机、

搅拌机、包装机,似乎因了橱柜里精美食品的注释而

更让人接受它们高科技的装束。我也曾在一些生产

面条的作坊邂逅过面条机,早改头换面变了模样。因

为电力的参与和人性化的外观设计,与记忆相比,它

们看起来有些许的自豪和自信感,减轻了父母曾经

挥汗如雨的劳动代价,剔除了简单粗陋模样里的尴

尬。深陷时间河流,我家那台老面条机最终松散着骨

架蜷缩在厢房一角,亲眼看着它被收废铁的大伯慢

慢拉着远离院子。

  只是如今,喜好面点面食,彻底证明了我对憎恨

情感的背叛。

  多年后的今天,我突然对所有面食机械有种说

不清的感恩情怀。

    1995·旧铁锤·瓷砖平房

  在1995 年的时光里,那些长了脚的土家木楼,

似乎正在离开村子。

  淡青色岚气在屋檐瓦檐上轻抚,昏暗厨房里的

橘黄灯光依旧亮着,粗糙暗黑的水泥灶台上显得拥

挤热闹。金黄油亮的腊肉片已经切好装盘,浸在水里

的豆干是用来炖腊猪脚的。妈妈俯着身子继续专心

切菜。一排洋芋片上面,晃眼的菜刀急促行走,细丝

缤纷呈现。刀刃碰击木质垫板,发出极具韵律感的声

响,仿佛兴奋行进的军队,穿着厚重的小皮靴。生姜,

葱白,辣椒,蒜瓣,混杂的气味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散。

腊肉的浓郁香味率先在这些气味里突围,有一缕探

进了我的鼻子。透过微微开启的里屋的房门,我只能

看见妈妈的侧面,被灯光和蒸汽浸润着的身影有些

迷蒙,揭开饭甑,腾起的白气加重了这种视觉感。狭

小的厨房内,异乎寻常的喜悦和忙碌在晃荡、蒸腾。

这是那天,拆旧房建新房时让我预知的消息。

  父亲在村子里请的劳力开始陆续到来,有鸭客

公公、圆子二叔、毛伯伯、三姨叔、三姑爷、弯弯公

……高矮参差,胖瘦不一,全都红黑着脸膛,嗓门宏

大,笑声爽朗。凌晨时分残留在院子里的那层薄薄的

清静,被他们身体里投射出来的热量和话语里聚集

起来的热闹撞成碎屑,一朵笑盈盈的玫瑰红喇叭花

接住了一部分,在土坝子的边上,静静开放。每个人

手里都提着一把铁锤。主人围着暗红木桌吃茶抽烟

时,铁锤们聚缩在板壁的一角。暗褐色的表面偶尔黏

着一两粒锈红斑点,经过长期撞击打磨,也留下了凸

凹不平的痕迹。没有金属耀眼的光泽,静默的表情透

着内敛厚重的铁性品质。注入手臂的力量,这些铁锤

内部行走猩红的火焰,疯狂的、欢腾的、极具摧毁性

质的火焰。

  高高的云梯搭着屋檐。鸭客公公身手敏捷,他提

着铁锤上了屋顶,然后跟着圆子二叔、弯弯公、三姑

爷。条理疏朗的青瓦屋顶有了些微的颤抖。青瓦片单

薄拱曲。铁锤别在腰间,暂时用不上。木质手柄因为

长期的握捏和手心汗液的浸泡,居然裹紧了一层有

着玉石一般温厚的包浆,在阳光下,泛着微微光晕。

铁锤的力量依旧收敛。屋顶上,他们开始猿猴一样闪

现,双手搜罗起一叠瓦片。碰撞。摩擦。串串流畅滑

落的清脆声音形成瀑雨,袭击和淹没了整座木屋。去

掉瓦片的木屋,突然地显得空荡和尴尬。阳光趁机占

领了曾经无法抵达的角落,无遮无拦地炫耀。相互搀

扶支撑,勾肩搭背,咬合穿插的柱、板、梁、檩抱着坚

守最后战线的决心。站立。站直。不倒。父亲和鸭客

公公沉浸在兴奋里,拆掉木屋建砖房的喜悦和憧憬,

在他们的手臂拧成了一股力量,注入铁锤。铁锤憋足

了气力,随着肌肉隆起的手臂弹跳,垂直下落,横梁

与柱子的接口处腾起一层陈旧的土灰。一锤接着一

锤,一步接着一步,咬合的地方开始松动,最后轰然

掉下一根横梁。铁锤的力量和人们的吆喝集结在一

起,在老木屋的躯体里快乐行进。声音、尘土、木头、

阳光、鼓胀的臂肌、黑红的脸膛,一起搅拌晃荡,形成

了我家老木屋消失时的厚重背景。喧腾的制造之

美。

  床脚堆积的凿子、斧子、铁砧子、铁削子……散

发的喑哑色泽和渗透出来的体力支付感,构成了父

亲苦力生活的厚重底色。新建平房需要铺就强硬的

基石,为节省请劳力的花费,父亲开始在村子外边开

采石头,带着一把手柄同样泛着细微光晕的铁锤。三

四百斤重的石头,长条状,边角锋利凌乱。精美似乎

一直依赖打磨。父亲敲打着石头,他一直就在精雕细

琢、耐心打磨生活的粗糙表面。稻田的画面被村口黑

桃树的枝丫镂空成一幅窗花。目光随便穿过一条缝

隙都能看见父亲埋头蹲着敲打石头的姿势———穿着

红背心,粗糙坚硬的手骨节,肩膀和手臂以及胸前爆

出豆粒般的汗珠,铁锤的用力有些节制,快慢轻重恰

到好处。起落间,块块石头片弹跳到外边。铁锤敲打

石头的声音单调却粒粒饱满,叮叮咚咚踮着脚尖站

立在石头表面。父亲满含憧憬敲打着那些时日的薄

雾黎明和炊烟浓暮。

  在同样喧腾的劳作场面里,砖块垒砌、钢筋构

架、精心构造,一座红窗白墙在老屋的地基上坚定盘

踞。进宅那天,村子的人和所有亲戚都来了。高高挑

在竹竿上的爆竹,欢腾地挥拳踢脚,把空气踢得砰砰

乱响。浓烈的磷硝味像极了廉价调料,努力翻炒加重

着院子里的热闹气氛。等到灰白烟雾散尽,平房脆白

的瓷砖墙身,大红的木格玻璃窗,在嘈杂的欢喜中浮

动奢华的堂皇之光。父亲来往穿梭于亲朋好友中递

烟敬酒。稍停顿的一刻,他站在台阶上,满面春风,充

满成就感,轻轻舒了一口气,明朗的表情恰切地陷入

房屋的堂皇生辉里,像墙上的一件完美配饰———用

铁锤一下一下钉入生活坚硬内部的完美配饰。

  划段分节后的时间,短薄得如一张纸,随手翻开

堆叠的日历,许多岁月被推陈出新。村子里的人们依

旧向往并致力于修房造物。先进的挖掘机、推土机、

打砂机随即进入乡村简陋的舞台。摧毁。挖掘。磨砺。

灰褐色木屋在一座座消失,只是缺少了凌晨厨房里

的忙碌、铁锤击打石头的声响、屋檐下云梯的倾斜,

缺少和旧木房之间那份浓厚的、欢喜的、坚强的道

别。铁锤隐在床脚幽深的时间里,剥蚀的铁红锈迹,

成就了父亲,成为像父亲一样的那个年代的许多农

村人艰涩生活中一抹耀眼的浓郁底色。

  树荫下,稻田旁,石阶处,错落有致的瓷白楼房

或平房浮动着奢华的堂皇之光,村子沉醉在事物更

替时制造出的阵阵幸福晃动中。

  选自《民族文学》2013年第7期,史小溪推荐(作

者地址:555200 贵州省印江自治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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