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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拉玛干(倪学礼 张 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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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12

一、100年前,来自瑞典的探险家斯文·赫定站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面对着浩浩沙海,他豪气干云,充满了征服者的得意洋洋:“从没有哪个白人的脚触到大地的这部分,我到处都是头一份。”

于是,他满心欢喜地踏入了这个未知的世界。然后,就像所有冒险故事中描绘的一样——残酷,或者说,冷漠的大自然再一次让狂妄自大的人类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从此,人们每每提到塔克拉玛干的凶险奇峻,自然就会想到斯文·赫定。他离开的时候,为塔克拉玛干留下了他全部队友的宝贵生命,也为塔克拉玛干留下了一个“死亡之海”的称号。

当然,他的探险也的确是划时代的。他给他的家人和同行带来伤痛的同时,也带出了一整段历史的遗骸。

当你来到新疆南部,深入到56万平方公里的塔里木盆地腹部时才会明白,人在大沙漠里有多么微不足道,甚至连蚂蚁都不如。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展开在天与地之间,面积337600平方公里,占中国沙漠总面积的47.3%,是中国最大的沙漠。在世界范围内,它排名第六。各大沙漠中,它的面积小于北非的撒哈拉沙漠,也小于澳洲的大沙沙漠和中亚的卡拉库姆沙漠。在流动性沙漠中,它仅次于鲁卜哈利沙漠,位居世界第二。如果按照流动沙丘所占比例来比较的话,它还远远高于鲁卜哈利沙漠。

初至塔克拉玛干时,还是颇有些惧意的。东西长1000多公里,南北长400多公里。站在大沙漠的边缘极目远眺,满目所见也不过是沙。大沙漠中的沙来得最是细软,手捻一粒,几乎看不见。但就是这肉眼难辨的精灵,苍苍茫茫,竟会聚至无穷无尽。平静时如海,漾着不含生机的寂寥,不动的金黄无欲无思,像是亘古未曾变过;狂暴时亦如海,沙浪嘶吼,如末日降临,吞噬掩埋一切无助的渺小。

19世纪末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冒险家,尝试重踏这段湮没的丝路,尝试窥探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深处的灵魂,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冒险家们挣扎着失望地离开,也许还留下了自己的灵魂。

塔克拉玛干是维吾尔语,意思是“走得进,出不来”。全世界的沙漠各有各的历史和文化,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是最富神秘色彩、最具诱惑力的一个。它广袤,步步险阻,且鲜为人知。或许冒险者可以说,任何一个大沙漠都是如此吧?不过,塔克拉玛干的诱人之处却不仅仅是这些。

在大沙漠的边缘地带彷徨,说是边缘,其实早已不见人烟。脚下的沙地松软,每走一步,都无从着力,而又滚烫非常。沙漠上的阳光最是肆无忌惮,即使穿着防护的长袍,也还是可以感受到烈日肆虐的威力。在阳光的炙烤下,沙子变得像沸水,可以焙熟埋在其下的鸡蛋。沙面温度有时高达70—80摄氏度。这样滚烫的土地使得水分蒸发十分严重,地表的景物也如烟雾笼罩一般,飘忽不定,氤氲缥缈。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常常会看到远方朦朦胧胧地浮现起不应该出现的景象,那是著名的海市蜃楼。

关于这里的记载往往来自于幸存者,更多体验过大沙漠中狂躁的大风暴的人,都没有机会留下记录了。晋代高僧法显在《佛游天竺记》中提到了自己涉险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一段经历:“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惟以死人枯骨为标帜耳。”唐代高僧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对此也有过描述:“四顾茫然,人鸟俱绝,夜则妖魅举火,灿若繁星,昼则惊风拥沙,散如时雨。”

敢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都是胆大心细的狂徒。但忆起关于大沙漠的种种传说,忆起无数湮没在黄沙下的故事或生命,仿佛可以瞅见所有半掩于沙下的累累白骨,虽是动念,仍不免心惊肉跳。于是幻想自己体内的水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双腿如灌铅般缓慢挪动直至停止,最后颓然倒下,成为大沙漠的历史下一粒不曾存在的尘埃。

被这大沙漠所淹没的,又岂止是旅人那么简单。


二、时光那么漫长,长到足够让我们向前推移2000年。那时候,刘姓的皇帝在长安皇城里的沙盘上圈画自己可能会拥有的疆土,而孤注一掷的普通商旅们,带着浩浩荡荡的骆驼队,从长安城出发,横贯了整个欧亚大陆。

那是上百匹精选的健硕骆驼,骆驼背上驮着各种各样的产自中原的货物——华贵的丝绸、精致的织锦、优质的茶叶——都是在遥远的西域广受欢迎的。长安的商旅们在踏上征程的时候,其实早就知道,浩瀚的沙海吞噬过无数人的生命。路那么遥远,最快的骆驼队往来一趟也要整整1年的时间;路又那么凶险,最识途的老向导也不敢确定自己第二天是否能活着走到下一个绿洲。

但每一个人的心中念念不忘的却是:一年之后,骆驼队满载而归的会是黄金白银、金刚石猫儿眼,和来自遥远西方的各种财宝,价值会是他们出发时的10倍!

一路上的困苦也许多得无法言说,却永远不会少了亡命之徒,抱着侥幸心理闯进这片宁静却狂野、冷漠却凶狠的天地之中。每一次出发,看着家中的父母妻儿,也许这些亡命的商旅会告诫自己: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攒的钱足够了,再不必背井离乡闯进这片死地,抛弃温暖的家庭去积聚财富了!这样的想法,一次一次地重复着。那可是10倍的利,足以驱使人们又去长途跋涉了。

长安商旅跋涉的旅途,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镌刻千年。成千上万的驼队带着丝绸和金银往来,于是一条黄沙漫漫的狭长笔迹,在地图上被标注为“丝绸之路”。这条路线跨越了狰狞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被作为“国道”踩了出来,西域各国的使者,以及从长安和波斯出发的、来自丝路两端的商人,沿着这条张骞踩出来的道路络绎不绝。汉朝的使者和商人向西行去,西域的使者和商人则向东走来。彼此或许会在大沙漠中打一个照面擦肩而过,又或许,在广袤的沙海中就此消失。中国的丝和纺织品,就这样驮在骆驼背上,晃晃悠悠,从长安到河西走廊,从河西走廊到塔克拉玛干,从塔克拉玛干到西域,甚至从西域辗转到欧洲。然后,又把西域各国的奇珍异宝驮在骆驼背上,晃晃悠悠地带回长安。

这些人里有王公贵族,有乞丐狱犯,然而留在路上的足迹却没什么不同,都给后世的学者或冒险家乃至好奇的文人们提供了可以挖掘、研究甚至遐想的古代文明。在浩瀚的沙漠中,迄今发现的古城遗址无数,尼雅遗址曾出土东汉时期的印花棉布和刺绣。

无边无际的苍茫土地,记载了悠悠历史岁月,不得不让人赋予了沙漠更多真实之外的遐想以及意义。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试想一下,就在脚下,在这真真切切踏足的地方,也许悄然埋藏着无数伟大的宝藏,这些奇珍异宝,不知多少帝王、商旅和土豪为之疯狂、为之流血。此刻,沉寂了,荒芜于人类社会之外,一定还带着属于过往的残念吧?

或许就是此刻,双足正跺在一座精美绝伦的宫殿之上,跺在楼兰王最尊贵最华美的王座之上,王座顶端的宝石,即便被黄沙覆盖,光芒也许仍未黯淡。

但行者却茫然无所知。因为眼中所见的,只有无言、无尽的黄沙。


三、张骞出使大月氏的时候,还没有被汉武帝封为博望侯。他布衣芒鞋一路西行,数番辗转,几次战乱,楼兰国和大汉朝的历史都因为他的勇敢无畏而改写。几十年翻覆,沙漠于他,早巳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不可割舍。踏出大沙漠的时候,他嘴里,是不是还有烤肉的余香呢?

肥嫩的羊腿在铁架子上用大火烤得吱吱作响,油汁和香气不客气地挥霍四溢。再撒上孜然和辣椒末,就那么烫着一口咬下去,原始而野性的腥膻和鲜香立时让舌尖战栗。咀嚼的时候,肉汁会随着坚韧的肉筋在口腔内涌动,喧嚣翻腾着一路滚烫到胃里。新疆的羊肉恰如它的舞娘,它的烧酒,和它的大沙漠气息一样,火辣、粗犷而且桀骜不驯。

当然,桀骜不驯的又何止这些。还有孤高的、西域的王们。他们守着幕天席地的子民,那是一群每一天都可以远眺天际线的人。所以,汉武帝试图与楼兰王缔结攻守同盟,却莫名地失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汉武帝的使者在楼兰城看到的一切都是金色的。楼兰王端坐于金殿之上,头戴黄金宝冠,披一袭金缕织就的长袍,身下是重逾千斤纯金浇铸的王座。楼兰王喜爱金色,那是权力的颜色,也是沙漠的色彩。至少,汉武帝似乎也喜欢金色。

但楼兰王一定不会因为这点相似的喜好而认可汉武帝,更多的,是害怕那位身在遥远的长安不曾谋面却威慑千里的帝王——他曾派遣大军讨伐远方的大宛国,又多次派遣使者出使西域诸国。如今那些使者的身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穿过2000年的黄沙,印在中学的历史教科书上。

在楼兰人的眼里,这些使者穿着样式奇特的袍子,头上戴着高高的束冠,四处宣诵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西域的王们都是听不懂的,也懒得去听。人与人的距离,此时显得格外的遥远。

楼兰王也不喜欢长安来的使者,尽管这个人态度谦恭,礼数有加,但楼兰王仍然不喜欢他。楼兰王没法从这个人低垂的目光中找到敬畏,就像那些对楼兰王唯唯诺诺的大臣或者将军们一样的敬畏。所有的王,都喜欢别人敬畏他。权力就是这样,它是在别人听话时产生的,又通过要求别人听话而显现出来。如果一旦没有了奴性,那权力就是一泡臭狗屎。

几千里之外那广袤疆域的核心,一座华美千倍的王城之中,另一位更加喜欢别人敬畏自己的帝王——汉武帝正蹙眉审视着面前墙壁上巨大的挂卷。那上面精确地刻绘着他辽阔的疆土,甚至他的疆土也尚未能及的远方。向楼兰派出的使者只在汉武帝心里打了一个回旋,就被更多庞杂计划和思虑的洪流冲刷到被遗忘的角落里去了。汉武帝手中把持着一支朱笔,红色的墨汁浸透了笔端遒劲的狼毫。汉武帝在挂卷的某处画一个叉,又在另一处画一个圈。于是就决定了千万人的生死。汉武帝一贯对于生死并不在意,对他来说,生死不过是与金珠玉帛可以互换的东西。有些代价摧毁一座城池,有些代价则让城池俯拜在他脚下,仅此而已。

金殿上的使者带来了汉武帝的旨意,还有殷红的珊瑚、碧绿的翡翠和比龙眼还大的珍珠。汉武帝要使者把这些送给楼兰王做礼物,可楼兰王对礼物毫不在乎。

在楼兰王的宝库里,宝石和美玉堆积如山,金子多得可以晃瞎一千个人的眼睛。他知道汉武帝想要什么,楼兰王不是笨蛋。虽然他的身躯已经肥胖得几乎塞不进那宽大的纯金王座,但他的脑子奔跑起来仍然像野兔一样敏捷。汉武帝要的不仅是一个朋友,谁会要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做朋友呢?他清楚这一点。大汉的天子要的是臣子,是仆人。今天他收下来自中土的礼物,明天就要为汉武帝送去成千上万的金银和牛羊,明天的明天也一样。楼兰王根本不稀罕什么所谓的礼物。

可楼兰王仍然得收下,他不稀罕,但他得收下这些礼物。他的宝库里虽然有比这多得多的财富,但他没有汉武帝的骑兵。他害怕汉武帝的骑兵——黑色的玄甲骑兵。楼兰王不笨,根本不笨。他知道那个看上去很谦卑的使者其实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痛恨使者内心的傲慢,但他得接受。他盯着站在殿下不卑不亢的使者,脑海中酝酿着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自己也感到害怕。

2000年后历史书上记载,汉武帝的使者通过楼兰的时候,楼兰王出于许多当时说不清的原因,也许是不堪沉重的负担,以至杀戮使者。震怒的汉武帝终于派兵讨伐了楼兰,硝烟和黄沙携卷着飞舞在罗布泊上空。最终的结果几乎没有悬念,作为降服的证据,楼兰王子被送至长安,开始了自己的人质生涯。

楼兰的另一个王子被送往匈奴,惶恐的楼兰王似乎想要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他试图不得罪任何对他有威胁的势力。这株扎根于沙漠的墙头草长得并不漂亮,后来的汉远征军攻打匈奴一个属国时,楼兰王暗通匈奴,悄悄屯驻匈奴的伏兵,激怒了汉武帝。楼兰再次成为汉武帝发兵的对象,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兵临城下。

楼兰王大恐,立刻打开城门谢罪,汉武帝要其监视匈奴的动静。公元前92年楼兰王死去,这座沙漠中的古城从此成为大汉和匈奴争夺的焦点。

楼兰国丰饶华美的城池就建筑在一片同样丰饶华美的绿洲之上,千年之后,这里被黄沙覆盖,变成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最为平常的一部分。

楼兰王不知道,汉武帝也不知道,他们中的一个曾经执著于这片土地,而另一个则想要占有它,但最后,这里只属于漫漫黄沙。


四、塔克拉玛干并非始终属于黄沙的。最早的时候,早到还没有人类的时候,这里是一片神奇、美丽的土地。

它的确很美丽,蕨类和裸子植物覆盖了这里90%的面积,而它的中心则是一个巨大的,清澈见底的湖泊。白垩纪时期的塔克拉玛干,绝不会让你联想到大沙漠。奔跑在这里的,是当时这片土地上最有力量的生物。

三角龙霸占了湖泊周边的大部分地区,它们头颅前端那三根巨大的骨刺使它们足以驱逐大多数胆敢窥探它们家园的不速之客,例如速龙和其他小型的肉食恐龙。而梁龙则不屑于和它们争抢湖边低矮的蕨类植物,它们更喜欢咀嚼惚木属或铃木属植物高大树干上生出的嫩叶,享受食物滑过修长得难以置信的颈部时那欢愉的快感。偶尔,这里也会有暴龙出没,植食性恐龙的群居地带无疑是肉食恐龙寻找大餐的好去处。但住在这里吃植物的家伙们实在不少,因此,当暴龙心满意足地腆着肚子离开时,大部分的三角龙,也许是梁龙、剑龙,也许是甲龙只会把它们当做少了个跟自己分享食物的伙计,反正会有另一个出现。毕竟,坏运气总是会有,只看谁倒霉撞到它。在那之前,不如开怀享受一下机会难得的独食时光呢。

这里是恐龙的天堂。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不知过了多久,恐龙们发现,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后来,蕨类植物和裸子植物变得一天比一天少,一种会开花的植物取代了它们的位置。这种植物的花色彩缤纷,非常好看,但是不好吃。再后来,恐龙也一天天地变少。有些因找不到食物而死,另一些变成了其他恐龙的食物。总之,食物越来越少,无论植物还是肉都一样。

被植物和一种新的生物统治了这块土地,它们在漫长的冰河期中存活了下来,缓慢但顽强地发展着自己的种族。恐龙们的尸骨渐渐被人遗忘,直到骨架上的最后一缕肉丝都被哺乳动物撕扯精光,它们在地壳变动中沉入幽暗的地底,开始没有尽头的长眠。它们的骨头被漫长的时光同化为岩石,而某些幸运的,保存还算完好的肢体则逐渐变成了黑色的液体。

新种族们的统治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人类出现。或许是物竟天择,或许是天理循环,但更多的思想认为,是无尽的欲望导致人类将这里的植物和动物杀伐殆尽。当然,还有地壳的变动,板块挤压高山隆起,湖泽向着遥远的、地势更低的东方流走。经过上千年的流淌,沙漠终于接管了这里。植物和动物至此销声匿迹,这块曾经美丽的土地变成了莽莽沙原。

直到有一天,钻井的噪音将这片沉睡的土地惊醒,于是黑色的石油从地下喷薄而出。

会不会还有人记得那些曾经主宰这里的巨大生物?不过有人宣布,在油井喷发的时候,他们曾经听到过类似远古巨兽咆哮的声音。想来这声音是悠长的,也是忧伤的。


五、太长久的历史,更迭起来往往会让人欷欺不已。所有属于远古属于白垩纪的葱茏,已经湮没在板块变化的沧海桑田中,只有埋藏在地壳深处的化石或其他历史见证物,隐约证明了那段遥远的山高水长。如今,踏上这大沙漠,放眼望去的满目黄沙,谁能料到昔日这里也是个水草丰足之处?

幸好,还留下了胡杨林。

沿着塔里木盆地南部的河谷向东走,沿岸是走廊形状的胡杨林,连绵直至甘肃河西走廊的两端。好似在遥遥呼应“丝绸之路”一般,这就是千里的“绿色走廊”。

书上说,胡杨是杨柳科胡杨亚属植物,大致分布在北纬30度至50度之间的亚洲中西部、北非和欧洲南端。在中亚荒漠区,胡杨是最常被人看到的乔木种之一。在干旱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全都仰仗了胡杨树不屈不挠的生命力,才有了葱郁的绿洲。

真的是绿洲,20多万公顷,木材蓄积量恐怕已经超过了460多万立方米。

在大沙漠中看胡杨树,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头顶是灼人的烈日,脚下是滚烫的黄沙,远目是无垠的天际线,身旁是生机勃勃的胡杨。在一个干旱少水的地方看到树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生命力之类的词汇吧。荒漠和沙地深处,艰难求生的植物或许不只这一种,但是能够天然成林的,唯有胡杨。

它们只是苦苦守着这一片黄沙,把根深深扎到沙子下面,扎到不可想象的深度,然后昂着头,任由大沙漠里的风暴划拉着自己的躯干和枝叶。站在大沙漠里向东望去,胡杨树们会不会想到,世界上也有水草丰美、风调雨顺之处?活着总是艰辛的,然而生存在大沙漠,更像是在寻找艰辛的极致。看到这些极致,更多的是不忍和诧异。

有时会感慨生命的艰难,总在一些不适宜生存的地方为难自己。非要生在这个地方,非要活在这个地方。很傻的树啊!要去经历很多精疲力竭的事,它们会不会也在心里告诉自己,累了,坚持不住了,明明就是力所不能及的事。

2008年深秋,我见到了它们。因为近年来严酷的干旱,天上仿佛每天都在下土。塔里木河边上的胡杨林都披上了一层土灰。活着的,本来应该是金黄色的,可现在却暗淡、发乌;死去的,更像一尊尊泥塑,挣扎、不甘,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我们只能从它们傲立的神情中去感受一丝亘古的生命的气息了。

但它们还是活下去了。毕竟已经活在这里了。而且,竟然祖祖辈辈,缓缓生存了6500万年。

胡杨的化石,曾在库车千佛洞和敦煌铁匠沟的第三纪古新世地层中部被发现。很多古籍中也有关于胡杨林的记载。《后汉书·西域传》和《水经注》里都提到了胡杨树。这种树号称是“三个一千年”——活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烂。

书上说,胡杨树是“落叶中型天然乔木,树干通直,树叶奇特,生长在幼树嫩枝上的叶片狭长如柳,大树老枝条上的叶却圆润如杨,叶子边缘还有很多缺口,又有点像枫叶,故它又有‘变叶杨’、‘异叶杨’之称”。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沙漠地区植物,胡杨实在有些江南水润的娇俏。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断,也许最初它们生存在这里的时候,在那6500万年前,沙漠还不是这样吧。那时候的沙漠还很湿润,还是个挺不错的生存环境,于是胡杨们安心地扎下根来,打算祖祖辈辈活下去。谁想到,什么都是会改变的,时间拉得太长久,连地壳都是会改变的……

所以,如今的胡杨,只能生长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上高度盐渍化的土壤中,时间果然是太久了,连它们自己都改变了,胡杨的细胞已经训练出了较一般植物更强的透水性,它身体的任何一部分,从主根、侧根,到躯干、树皮,直到叶片,都能够对盐分进行充足的吸收。它们甚至训练自己,能通过茎叶的泌腺排泄盐分。

它们慢慢随着环境的变化一点一点调整自己,温度越来越高,没关系,调整对温度的适应能力;水越来越少,没关系,调整自己吸收寻找水分的能力;土壤越来越盐碱化,没关系,调整自己抗旱耐盐的能力!

生存的艰难赋予了生命最原始、最根本的东西——改变。从自然环境到社会环境,又有什么不是在改变呢?

互相倾轧的政治斗争和权力更迭,会在时间的流逝中越来越微不足道,最终湮没在黄沙中,一代一代的帝王将相,最终证明的只不过是历史终究会过去。水草丰美的地方,也会因为板块运动而赤地千里,迫使那些生存在这里的生物艰难求生,要么跟着改变,一点一点追上环境的变化如胡杨林,要么被生存法则淘汰,成批地倒在历史车轮之后如上古生物。


六、有些改变是为了生存,有些,则令人欷敛。那是自然的淘汰或者人为的伤害,最终导致了消失。

罗布泊是个干涸的耳状湖。罗布泊是蒙古语,意思是“多水汇入之湖”。古今中外许多探险家都在自己的著作中写下了关于罗布泊的一笔,可是在历史流逝的同时,它也消失了。

罗布泊很神秘,神秘得让无数探险家向往。罗布泊有太多传说,多得让人想要描述它时,无从选择。其实大多数关于这片迷蒙水域的诡异传说,多是人为给它赋予了恐怖色彩。人们总是这样,喜欢把一个特定的事物加上太多主观的神秘色彩,更多时候,还要和死亡挂钩,于是口口相传,津津乐道,在惊吓中体会一些说不清的乐趣。

沙漠里的湖泊,据说是会“走”的。按照现在的解释,是河流的改道导致了湖泊的移动。罗布泊也曾是个“游移湖”,不过,仅仅是南北方向上轻轻地晃动一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会跑动的海子。

楼兰国最盛时期,也是罗布泊最盛时期。清代探险家阿弥达撰写《河源纪略》,称罗布泊“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曾经“为西域巨泽,在西域近东偏北,合受偏西众山水,共六七支,绵地五千,经流四千五百里,其余沙啧限隔,潜伏不见者不算。以山势撰之,回环纡折无不趋归淖尔,淖尔东西二面百余里,南北百余里,冬夏不盈不缩”。

那时候,这里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是东西商道的咽喉。浅语清溪,碧波江河,奔腾欢畅,绕过扶苏叶茂的密林,划过茵茵如春的草原,汇集于这“泱泱三百里”的湖水之中。广袤的湖泊所浇灌的绿洲所养育的不仅是人类。谁知这里曾经是怎样祥和安乐的景象?陶渊明云,“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在这距中土万里之遥的疆域,楼兰城旁的绿洲天堂,岂非正是人间桃源乡?

楼兰城边牛马成群,也许还有骆驼;罗布泊畔绿树成荫,到处荡漾着生命的气息。往来的商旅或许会在楼兰城停一站,歇歇脚,做做生意。浩荡的湖水就栖息在楼兰城的东南侧,波光粼粼,像波斯商人碧绿的眼睛。羞涩的楼兰美女是否曾在湖边梳理自己秀美的长发?是否曾注视着湖中自己的倒影遥想千年?她一定不会知道,这么一片丰盈的水域,会干涸,会消失,正如她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一般,也正如楼兰城昙花一现的生命和青春一般。

如今,楼兰城成了废墟,等待着考古学家和盗墓者去挖掘;罗布泊干涸无踪,大片的盐壳在烈日下煎熬。只有昔日那一位楼兰美女的身影,在楼兰城的废墟边,憔悴着重见天日。

如果还想要寻找罗布泊,走在过去是水域的位置上,却一望无际,皆是戈壁沙漠,守着最高达到70摄氏度的慑人温度,荒凉地冒着烟。这里已经鸟兽绝迹,荒无人烟。就连号称是“活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烂”的胡杨,也因为罗布泊的干涸,失去了主要的水分来源,正在缓缓地、片片地,等待着自己的消亡。整个罗布泊已经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融为一体,甚至成了最凶险的部分之一。

生命绿洲的消逝,并非天灾,却是人祸。近30多年来,塔里木河两岸人口剧增,水的需求量也跟着增加。无论是开垦耕田,还是挖矿采金,都需要大量的水资源。于是短短几十年间,塔里木河流域修筑水库130多座,任意掘堤修引水口138处,建抽水泵站400多处。塔里木河的长度由20世纪60年代的1321公里急剧萎缩到现在的不足1000公里。320多公里的河道干涸,以致沿岸5万多亩耕地受到威胁。断了水的罗布泊成了一个死湖,很快与广阔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浑然一体。至此,曾经如珍珠般镶嵌于丝绸之路顶端的美丽湖泊,成为了历史悠然的记忆。

如今的罗布泊,已难寻一丝水迹。这里早已成为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最为神秘而恐怖的一部分。白天,炽烈的阳光炙烤着这片凹地上的每一粒细沙。偶有半掩于沙下的森森白骨,更叫旅人触目惊心。夜间,这里的气温却可达零摄氏度以下,如此之大的昼夜温差使得几乎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在此繁衍生息。千年之前的欢畅余音,如今竟是无迹可寻。但黄沙不动,戈壁巍然,今人只得发出几声无谓而又可笑的喟叹。

这样的改变,太迅速太突然,甚至太人为。在人类的发展过程中,生命的轨迹拓划得过重了,重到在地表留下了惨烈的淤痕。我们生存的每一步,都重重踩在其他生命的命脉之上。原来,时间和空间,也有自身所承载不了的改变。

幸好,感到遗憾的人们开始不断地尝试复活这颗沙漠珍珠。引水注入罗布泊的项目经过专家等多方面人士探讨建议,已经提上议程。社会各界对罗布泊复活表示关注。如果成功,它将成为21世纪对自然环境进行大规模还原的重大事件,必将引起全人类的瞩目。

环境不会在乎居于其中的生物是否能够顺利活下去,只是循着规律缓缓变化,沧海桑田之后,原先赖以生存的一切条件也许都将不复存在。然而,天地悠悠。如果想生存下去,我们只能努力学会顺其自然。尽管渺小、尽管短暂,求生的信念,永远不会断绝吧!


选自2010年1期《十月》

原刊责编:晓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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