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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有雾岚掠过。
站在罗卜石林的万象群中,我想起了T•S•艾略特“世界就这样毁灭/是轰的一声/是嘘的一声”这首诗。
世界就是这样,在毁灭的同时又伴随着新生。所以,在我的心中。罗卜石林不是一片石林,而是一座由乱石构成的城堡废墟,它令我想起了尤卡坦古城堡的景象,也让我在神思中感受历史和岁月的凄凉。
罗卜石林这座由灰白石头演化而来的幻化之城,在废墟中演绎了多少沧桑和故事,没有人能说得清,也没有人知道。但是,那些采日月之精华,吸大地之灵气,造型大开大合,色彩沉稳,石质细腻缜密、光洁温润的石肤和石纹,却可以自由地赋予人无限自由的想象,这种世上难得的自然之美,是大自然赋予乌蒙高原最深厚的文化遗存。
我的思维停留在索尔•贝娄会“艺术从森林开始”的命题里。这些具有完美生命的石头森林,在滋养山水画家们皴法的同时,也赋予了更多的人关于艺术想象、思维和生命的联想,“造化自然”、“师法天地”在这里成为了一种活生生的、最富有意味的哲学命题和美学方程式,这同样也成为了献身艺术的人走向圣殿的钥匙。
还是让我们从石林开始,透过风里云生去见识罗卜石林的形态奇观吧,这有利于我们去体悟其美的所在。
从一走进石林开始,荒草中出没、耸立着的遍地石头在我心里就是一座荒废了的城市。在这座城市中,那些造型生动、形态各异的石头,在阳光的薄雾中掩映在岁月和高原深处,风已经吹干了它的衣襟和泪水,石头在天地之间演绎着原始混沌的景象和古今文化交替的烟云;那些散落在群山中的灰白石头,远看如繁星洒落,羊群满山,近观却似动物、植物、人物活灵活现,有的或如孤峰拔起,印证着李白流放夜郎时留下的“石笋如卓笔,悬之山之巅。谁为不平者?与之书青天”的诗意,在天苍地远中给人以无穷无尽的遐想。
在作家沈从文看来:“美是一种痛苦的发现。”我想:他老先生所说的这种美涵盖着自然之美和理性之美。而在罗卜石林,理性之美要靠人自我感悟,自然之美却在触目所见中彰显着不同。
废墟中的幻城石林,小巧玲珑,石头与石头之间,形成许许多多天然的石缝。这些缝隙足够人在里面自由旋转,因而地面大多都被铺了石板,加之一些不知名的树傍着石林间杂着生长,所以石林没有显出寂寞和单调,反而让人产生一种生机蓬勃之感。周围的山在初秋里还苍翠着,台地坡度也很平缓,石林或在山脚,或在山腰,或在山顶显示着醒目的灰白,当远方一阵薄雾飘来时,山顶石林就在雾中忽隐忽现,上苍就和远山连在了一起,而石峰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如仙人踏云而来。罗卜石林地处高寒地带,早晨的阳光下,身边的小草还带着微微的湿意,这同样感染着那些耸立在草丛中的石林,阳光和湿意仿佛在有意为它们沐浴似的,而远方高处的薄雾,仿佛在用薄纱为这群裸露的汉子遮羞,这也是一种美德,毕竟,观赏的人中有男有女。就在这样的大场景中,我的心如同一艘摇曳的船,在芳草和石林形成的大海和礁石中荡漾,城市生活中久违了的图景,静静地、逼真地展现在眼前,我知道,这里才是我灵魂的家园,才是我梦寐以求的温暖的家。
罗卜石林里面的石峰,是大自然奇妙造化的生动呈现,显示出多姿多彩的、扣人心弦的醉人画卷。穿行在石林之间,整体给人一种进入城堡和废墟之感,局部却是一处处天然景观。那些峰林,有的像一道道青砖瓦舍下的木门,有的如几座孤峰耸立形成的盆景,有的仿佛已戴上一顶帽子御寒,这种情形下的飞来石往往给人一种迷幻之感;一座石峰拔地而起时,峰前的藤木如巨蟒倚石缠绕而上,在峰顶长成一把巨伞,高傲地向人展示它的伟岸和自豪。在罗卜石林,类似这样的情形我先后目睹了三次。第二次是在一堆石峰之前,一块横着的石梁形成一道横枋,其下石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空框,宛若“废墟之门”,人可以从这里进出;就在这座废墟的“进门”处,一根手膀粗的巨藤沿右面石壁攀沿而上,在石梁上绽放身姿,但令人遗憾的是,这根藤已经寿终正寝,干枯的叶片显现着墨黄,似乎脆得用手一捏,它就会形成碎块。第三次看到的情形介乎在第一种和第二种之间,在我用目光把时空划破之际,树在石峰之巅黄得像一把经受过日晒雨淋的破旧之伞,于是,在我想起风烛残年这个词时,鲜红的泪水不知不觉流出来,打湿的不只是尘世间那些找不到回家之路的、流浪的苦难灵魂,还有岁月的衣襟……
我见故我在,存在即是合理。
罗卜石林里的石峰,演绎着许许多多的动物图景、植物图景和人物图景。
栩栩如生的动物神态,成为了罗卜石林的一道趣味风景。它们有的像猛虎下山,翘起的尾巴和饿瘦了的肋骨活灵活现;有的像猱猿背絮,耸着的背刻画着它的专注;有的像神龟驮石,也许是负重的缘故,它的脖子伸得长长的;有的像宠物狗,正站立着张望;有的像海贝,毫无羞涩地向人们敞开胸怀;有的像野鸭卧在草丛中孵化新的生命……
灰白的石峰也许给人的感觉是单调的。但是,要想真正了解罗卜石林的原生状态,最好是在“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诗意里去践行,才会得到感性和理性的认识,也才会不虚此行。在山南的一片石林中,我看到了从未目睹过的奇观:那些从地里生长出来的石峰,有的呈现犹似刻意制作出来的弧形岩壁,上面敷满了铁锈色或夹杂着墨绿苔藓,仿佛巾帼战将的裙裾飞扬;有的犹似大腹便便的壮汉,肚子一圈一圈的赘肉上,正被墨绿的苔藓彩绘;藤萝此时生活得更加酣畅淋漓了,它们在峰壁间顽强地展示着生命风采,它们和苔藓一起,在缠绕交织中,为灰白的石峰添彩,为天地上演传奇……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石林中那些天然的微型人物峰峦,往往让人品味出不同的心象。在我看来,它们或像须眉生动的屈子穿着宽袍大敞,行吟国之不幸和壮志难酬;或像阮籍醉酒倚石而眠;或像太白缓步观赏山景;或像采菊之后的陶公正在小憩;或像鲁迅坐着思考文学救国之路;或像身穿铠甲的无头的兵马俑;或像观音踏云普度众生;或像直立猿人手牵着手地正走向地面。难忘那只粗砺的刑天巨手,它比那种温润纤巧的红酥手更具夺人心魄的震撼力;也难忘那尊头颈相交,缘定三生的姻缘石,它没有藤树相缠的那种缠绵悱恻,显示的却是那种不带忸怩作态的朴实至爱。云起风生中,温暖的阳光穿破时空;凭高而望,石林中的众多峰峦一如群仙赴会,热闹非凡。在这片高原台地上,所有的人物群像,都在伴着罗卜石林的寂静,于苍宇下轮回着自导自演。
寂静是一种状态,而“静”则是一种哲学。
在罗卜石林感受静,需要一种境界。毕竟这里的“静”是一种倚天立地而存在的大仁大智,它能让人在地老天荒的苍穹下产生心鹜八荒的意念。尽管我也知道我不是智者也不是仁者,然而我洞明这样一个道理:在罗卜石林下,哪怕是做一尊不起眼、也不养眼的石蜂,抑或是石隙中钻出的一株幼草,也比在俗世中做凡人更纯净,更心无杂念。因为在这里,当风从天地深处潜来,我的心胸就在苍茫中洞开,凌乱的意识就在懵懂中绽放,悟透了人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后,当那些寄托在人生命中的凌乱意识,如思想、如功利等等被人体的宇宙黑洞吞没并化为乌有时,一切竟不如眼前的一尊石头抑或是一株小草。
“静”的形态多种多样,月光也是其中之一。
站在岁月的风口,置身罗卜石林之中,我想象着当月光从清澈的夜空洒下来时,它能柔柔地照亮姻缘石中那个女性的乳房,让她把背留给黑夜抚摸吗?
此时,在超凡脱俗,凌驾太虚里,在碧落秋水,尘梦禅心中,大自然成为了梦的家园。悲欣交集时,那些象形的石林风景。似荒废的城堡更像触手可摸的人间镜象。
还想些什么呢?
还有些什么可想呢?
用“缘”字来维系心象中的幻城,天地依旧穆静,依旧悠然。
选自2010年第5期《新都市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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