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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裁缝的姥姥/崔 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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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3.17

像是有神秘的感应,我在心神不宁中收到妈妈的信息,话只一句:我的妈妈凌晨离世……

文字也能带来重击,眼泪就那么不可阻止地掉下来。我知道,从此妈妈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而我将永远失去了亲爱的姥姥。

姥姥的儿孙很多,年少外出求学,离开故乡的我们像是一羽羽风筝,或远或近在异乡的天空飘着,但每一个风筝都有线,也都在故乡姥姥的手心里纹丝不乱地攥着。现在,牵系着我们的那个人全然放手,我们再也没有心之所向,以后故乡在哪里,我们失去了方向。

心里空空荡荡。我在办公室看到的一切物事都似是而非,生死两茫茫这句话突然涌上心头,才明白表义,其实来自于深刻的生命创痛。面色苍白地回家,见我几乎是魂飞魄散,女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妈妈,太姥姥原来……是干啥的?是啊,整个家族几乎只是知道姥姥是母亲或是母亲的母亲,又几乎所有人都忘了,姥姥年轻时曾经是一个心灵手巧的裁缝。当裁缝的姥姥在她八十八年的漫长岁月里无声地、用心地剪裁着自己的生活,以美的姿态和最大的耐心缝连着跌宕的命运。

姥姥生了九个孩子,三男六女。在为母这件事上,没有谁能帮她,又常年随着姥爷的工作变动而辗转,可以想象,这么一连串的孩子生下来又养活大以后,姥姥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姥姥一直是美的。姥姥眼睛大而有神,是内蒙古西部人们常说的大花眼。我们小时候常常喜欢围在姥姥身边数她的眼皮,那哪是双眼皮,一层又一层,到第三层眼皮了,还有一层呐!我们还乐意揪着姥姥给她睫毛上放火柴,放了一根又一根,姥姥总是屏气凝神地配合着,面对孩子时她总是温和的,孩子的孩子又来了,一代比一代顽劣,对这在她身上重复又重复的调皮捣蛋她都不曾呵斥过。五世同堂、儿孙绕膝的另一面其实是天翻地覆慨而慷,对这混乱的一切,她都认认真真地捋顺了也承接着,像是面对她那些难缠的让她把裁剪好的衣服反复改来改去的顾客。

当过裁缝,姥姥知道制衣时哪里该藏着掖着,哪里又该辅以装饰。没有上过一天学,只知道自己名字苏秀英怎么写的姥姥从来都清清爽爽,又凭着天生的美感和当裁缝的历练,让那么多的孩子每一个都穿得干净漂亮,即便晚年病痛相伴,她也把生活的暗淡处收拾明亮。尽可能地讲究精致,是姥姥用行动教给我们的。

这一代又有了下一代,许多个孩子都在姥姥家散养着,吃饭的时候,便总是有那么十几个小脑瓜聚集在一起,常年在地头灶间奔波,川流不息地做饭就成了常态。我总见她坐着拉着风箱的同时,还能烩着菜、焖着饭、烧着汤,顺手还把厨余之物喂了鸡养了猪。跳动炉火的映照下,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从没有按下葫芦起来瓢的慌乱。而那安稳的炊烟和氤氲的水汽,总是让人感到生机和安然。

姥姥是生活气定神闲的设计师,穿过柴米油盐酱醋茶,庭院里玻璃干净透亮,园子里井井有条,黄瓜柿子豆角在田地被条分缕析,它们各居其位,热热闹闹地说着春天又笑着夏天尔后又收紧了秋天,一年又一年。亮格铮铮的生活背面,那些可想而知的辛劳和苦痛,都被姥姥缝在了生命的深处,就像是串联缝纫衣物一样,当她站在众人面前抖出全家人的生活时,总是妥帖清爽的。

儿孙都是姥姥从来都没有忘记的小扣子吧。姥姥不言不语,可每个人喜好哪口,姥姥总是照顾着,有时是在勺头里留着大舅喜欢的胡油炒鸡蛋;有时是给小姨藏着一把她爱吃的沙果干;有时是锅里给我温着一小碗放了红枣的黄酒;像个魔法师,她总能在平淡无味的生活里给大家那么一丁点念想和惊喜。几十年,就是这些随时都在发生着的念想和惊喜,像是在粗布衣料上绣上了些奇思妙想的图饰,质地还是那个质地,但那些巧思却让质地不那么粗糙沉闷。我们那贫瘠的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又一天地过下来的。

姥姥自己不识字,却间接直接地培养十几个硕士博士,几十个大学生,文盲的姥姥自己创造出了书香门第。姥姥的女儿都遗传了她的花眼,家里真是美人儿扎堆,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姥姥按兵不动,她自己十八岁嫁给姥爷,并不想让女儿早早嫁人,总是想方设法让她们能从事与知识相近的职业,这一点上,她又是胸有格局的设计师。她鼓励她的长女我的妈妈去上大学,虽然只是工农兵大学生,却开了个好头,后来姨姨们都以妈妈为榜样,用自己的聪颖和智慧行走世间,她们的不忧不惧、从容大方都来源于作为知识者的底气,出众的容颜反而成了衣着上的附属。

该用剪刀的时候就用剪刀。让女儿们成才的路上,姥姥是决绝的。仅举一例。姥姥四十多岁得了聪明伶俐的小姨,自然视若掌上明珠。意识到故乡教育的落后,十一二岁时,小姨就被姥姥硬着心肠送到大城市上学。小小年纪离开妈妈,逢着开学的日子,年幼的小姨每每哭得惊天动地,而在送走小姨这一天,多难的日子都不哭的姥姥也总是以泪洗面。那么多的眼泪流淌,也没能改变姥姥的决定。家里的孩子们是在她们母女的泪水中受到教育和震动,知道求知向学是多么重要而不可移易;当然,这些坚守让我们看到世界原来如此广阔。

我在成年后才慢慢发现,甚至自己的孩子们恐怕也是姥姥端详过的料子。她把她们设计剪裁成有一技之长的样子,无一例外地,又送给她们每个人知书达理这件女性最体面最有尊严的衣服。多年以后,小小年纪异地求学的小姨成了拿着年薪的专家,而下一代的我们,又都接受了成长中许多次必然的泪水和分离,换来系统良好的专业教育,各自长成不同学科的教授、学者、专家。几十年来,姥姥如花似玉的女儿们合力创造的社会贡献已如故乡荒漠上蓬勃的绿茵,越长越旺。

当裁缝的姥姥眼光不俗,又或许是,她在面对生活这块布料时,总是能越过冬夏想得更为长远。所以一个人,一把剪刀,便也能裁剪四方。

姥姥深知时光漫长琐碎,在生活的关键处,应该全力相助。1976年母亲生下我后身体不好,姥姥带着刚刚五岁的小姨,一老一小越河穿沙,换了各种交通工具颠簸了几天过来帮忙。看到父亲母亲在沙窝子里生活的拮据和买点挂面都要辗转的困顿,姥姥不曾叹息,而是低头闷声帮他们度过最艰难的时日。四姨四姨夫需要相助,姥姥立刻出发从北方赶到南方,住了一段再住一段照料他们的日子,从没有抱怨过南方冬天没有暖气的阴冷和春天不见艳阳的梅雨。四姨四姨夫后来都成名成家。在孩子们忙事业总有焦头烂额的时日里,姥姥放弃了自己喜欢的裁缝活计,凭着当妈的勇气一个人走南闯北,没有人想过她在离开自己的家帮衬儿女的漫长光阴里,是否有过惶恐不安或隐忧落寞,只是见到她还是个手握剪刀的裁缝,帮着每一个孩子剪掉生活里的破绽,缝补好最破落薄弱的部分,熬着盼着,迎来前程似锦。

高低贵贱的人事,在当裁缝的姥姥眼里也不过是料子吧!从没有见过姥姥对人对事大惊小怪或是长吁短叹,也不曾对谁讨好逢迎。或许是天性里的沉着,也或许是大城市也住过,小地方也待过,孩子的成长拓宽了姥姥的见识,往来各处她总是波澜不惊,出发去大城市,姥姥把自己收拾得舒展干净,从不慌张畏缩;回自己娘家的小村子里,依然自如亲切,从不趾高气扬。花里胡哨的衣服,从来不见她穿过,所有的衣服在她身上都是素净妥帖的。在城里没有人说她是乡下人,回到乡下,她又成夺目而不争奇斗艳的一朵。

这样一个体面的姥姥,经理着那么一大家子人的生活,也吞咽下了生活里诸多苦难。

二舅三十六岁时因为交通事故意外去世,全家人都害怕姥姥扛不住这个打击,我们在惊恐当中无声地盯着她,害怕不说话的她倒在长年忙碌的灶间,也担心没有表情的她倒在她喜欢侍弄的小小园子里。然而这一切都没有,我们只是见她一头浓密的乌发白了大半,嘴唇抿得更紧,而所有的皱纹都因为这打击而像刀刻一般清晰异常。她走路更轻了,又请了一尊观音菩萨到家里,多数情况下她对观音菩萨说些什么,我们根本听不到,只是门一关,我们所有人都被挡在外面,悲伤似乎也被控制在了门里。

生活的河流总是如常向前,就像生育过多和常年劳累让姥姥在中年之后就一把一把地吃药一样,那些伤痛堆成的药丸,被她一颗又一颗地消化的时候,牵着她进入到由苦难生生磨砺出的豁达晚年。她对儿孙的牵挂更深了,给所有人打的所有电话里,都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开头:你啥时候回来呀?我们就都知道,自己还被她在心里牵挂着,万千丝线在她手里还是没丢没乱。

好看的姥姥是个裁缝,却没给自己在人生的舞台上做过华装。生活不由分说,给了她完全不由她挑选的衣料,好看难看、苦着乐着,她没抱怨过,只是尽可能地顺势而为,简单裁剪,让子女们披挂上阵,把自己作为母亲的戏在台下演下去。我们回头方觉拍案惊奇,质地粗粝的衣料,在她手中居然做出了最美的衣裳。八十八岁了,在新冠疫情减弱的那么一个间隙,在弥留之际看着一个又一个孩子回来,然后安静地穿好她用一生裁剪的衣裳,轻轻起身西行。作为母亲,姥姥功德圆满。

在姥姥离开后的这些日子里,我常想,依她的聪慧、巧思和坚韧,如果念了书又赶上了她女儿的时代,那该多好,当过裁缝的姥姥会不会裁剪出另一番命运和多彩的生活呢!

——选自《草原》2020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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