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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的中秋时节,我们来到位于陕北高原上的大夏国都统万城,这座匈奴人建造于1600年前的唯一王城,在萧瑟的秋风中破败而凄凉地矗立着,像一个饱经苍桑的老人,向每一位到访者诉说着自己曾经的赫赫威名的辉煌与荣光,使我们禁不住肃然起敬的同时,潸然落泪。
中国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多为中原王朝之患。鲜卑、匈奴、契丹、突厥、女真等等,这些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凭借金戈铁马,所向披靡,成为冷兵时代猝不及防的神勇杀手。尤其是活跃在公元前2世纪到公元5世纪的匈奴最为猖獗,数百年来一直威胁着中原王朝的社稷江山。若非匈奴内部杀伐争斗,中华民族的发展演化可能是另一个版本。
据《山海经》和《史记》记载,匈奴王族出自桀之子淳维,与汉族同根同源。自淳维以至头曼的千余年间,匈奴部族逐水草而居,以游牧、射猎为生,零散地分布在中国北部草原上。中原楚汉相争时,冒顿单于统一了草原,成为百蛮之长,其版图南起阴山,北抵贝加尔湖,东达辽河,西逾葱岭,成为亚洲大陆真正的霸主。匈奴生活在我国北方时,几百年来一直是中原王朝最强劲的敌人,从西周起威胁中原王朝,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致使都城镐京陷落。秦始皇派蒙恬率30万大军北击匈奴,将其逐出河套及河西走廊,为拒其南下而修烽燧,筑长城。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亲率32万大军讨伐匈奴,不料却被围困在白登山七天,险些丧命。汉王朝从此与匈奴和亲修好,隐忍多年。汉武帝一改先祖的怀柔政策,开始用武力征剿匈奴。汉武帝在位五十年,其中44年对匈奴用兵,他起用李广、卫青、霍去病等将领,对匈奴展开大规模讨伐。骠骑将军霍去病仅率万骑,六天灭了匈奴五个小国,杀死两个国王,俘获王子和大臣等,迫使匈奴放弃肥美的草原,逃到环境恶劣的漠北,匈奴人因此哀婉悲鸣:“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东汉初年,匈奴因天灾和内斗而分裂为南北两部分。北匈奴在一世纪末为汉所败,悲壮地西迁,穿过中亚,一路攻城掠地,打过地中海,消灭了罗马帝国,留在了欧洲,成为今天匈牙利和土耳其的先祖,深刻地影响了整个欧洲的历史。南匈奴经过一段时间混战,后来依附于东汉王朝。曹操将匈奴分化内迁,安置在汉族聚居区,逐渐汉化。自此,匈奴单于王朝正式终结。
一百多年后,被曹操内迁到山西太原的匈奴铁弗部落崛起,首领刘卫辰被前秦王苻坚封为西单于,在内蒙伊克昭盟建代来城。公元391年,代来城的匈奴人悉数被北魏拓跋珪所杀,只逃出一个叫刘赫连的11岁代来王子。刘赫连长大后,在后秦姚兴的帮助下,用计谋夺得城池马匹,改弦易帜,自立为王,更名赫连勃勃,国号大夏,是五胡十六国之一,是中国历史上战争频仍、动荡不安的南北朝时代。此后,赫连勃勃征集十万民伕,用六年时间,在平坦的旷野上修筑起了占地十平方公里的大夏王国城池,取名统万城,意为统领万邦,君临天下。其勃勃雄心不亚于横扫六合的秦始皇。他们走下马背,实现了从游牧向农耕转变的 夙愿。经过数年发展扩张,赫连勃勃统率着大夏铁骑吞并了内蒙、甘肃、宁夏、青海、陕西、山西等西北大片土地,并攻占了千古帝王都长安、洛阳,成为中国北方的强大帝国,实现了他统一万邦伟大梦想的第一步。怎奈诸子争立,杀伐不断,国力大损。公元425年,四十五岁的赫连勃勃英年早逝。次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趁机起兵,一个强大的匈奴帝国大夏就这样城破国亡,玉石俱焚。
隋朝建立后,隋文帝杨坚将匈奴与各民族融合。后来,西夏人据此坚固城池与北宋王朝对抗,宋太宗下令毁城迁人,一座规模宏大的都城统万城就这样被废弃了。自此,这座由匈奴人建造的唯一一个都城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匈奴这个强悍的游牧民族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战争的烽烟虽已远去,但有关匈奴的历史典故却留传了下来,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汉高祖刘邦白登之围、霍去病孤军深入横扫漠北、昭君出塞、苏武牧羊、文姬归汉、霍光辅政等传说,还有“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等快灸人口的经典诗句,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炎黄子孙,成为华夏文明桂冠上熠熠生辉的璀璨明珠。
千百年来,关于匈奴的去向成了谜,有人说融入了鲜卑,有人说被汉化,还有人说后来的金和蒙古人就是匈奴后裔。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能留待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去考证。但不可否认,许多汉人的血管里流淌着匈奴的骨血,匈奴在中华民族发展史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这个差一点改变中国历史演化进程的强悍民族,甚至影响了这个世界。
站在统万城四十多米高的白色台基上,脚下夯土坚硬如铁,据说这城墙厚十六米,是将生土蒸熟,再以米浆浇铸而成,难怪历经1600年风雨浸蚀而屹立不倒。举目四顾,周围景象尽收眼底,远处的墩台、城垣依稀可辨。城廓内坦荡如砥,荒草凄凄。四面城墙或残垣断壁,或被沙土掩埋,有人在残存的城墙上凿了窑洞居住。雄伟的宫殿台基依旧巍然耸立,檩条朽蚀后留下蜂巢般的孔洞,成了燕子的巢穴。巍巍台基外侧,干涸的城壕里草木葳蕤,昭示着城防工事的坚固完备。遥想当年盛景,城廓恢宏,楼宇轩昂,气象森森,何等的雄伟霸气。
漫步在空旷的城廓里,遍地碎裂的瓦当残片,随意拣起脚下砂石之中一爿残瓦碎渣,见识了匈奴先民的工艺技术,嗅闻到了他们的生命气息,触摸到了他们的心律脉动。我的心颤了一下,这被打碎的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瓦当,它承载着那个民族太多的文化内涵,是先辈们留给我们的宝贵的精神财富,是记载那段历史的中华文明,就这样湮灭在了岁月的尘埃里。我忽然明白了,风雨只能浸蚀其肌肤,人类却损伤了它们的筋骨,人们在创造一种文明的同时,不经意间却埋葬了另一种文明,匈奴的命运便是如此。这是那个令周平王迁都、秦始皇郁闷、汉高祖蒙羞的强悍民族给我们留下的最后念想,是印证那段历史的活化石。缺失了这些文物遗存,那些家喻户晓的历史典故只能活在教科书中,变成冰冷的历史传说。就连民族大家庭里却找不到他们的名号,连同他们珍贵的文字一起,被岁月尘封。
回首天涯,一抹残阳,数点寒鸦,统万城颤颤微微地站在潇瑟的秋风里,无限凄凉。我的心禁不住悲凄起来,为一座破败的王城遗址哀伤,为一个民族多舛的命运婉惜。
我们应该给匈奴一个说法,尽管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子孙在哪里。
——本文刊于《美文》2022年5月下半月刊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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